茶楼雅间里,普蛮“噗”地喷出半口茶,随即整张脸腾地烧了起来。
她慌忙用袖子掩住唇角,却掩不住眼底跳跃的喜色。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终于承认了!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亲口许诺给她名分!
“王爷您听!”她声音发颤,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何大人说他心悦我。”
“嗯。”沈曦把玩着茶盖,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刘楚玉瞬间扭曲的端庄表情,“今日真是看了场好戏,倒是比西市杂耍还有趣。”
普蛮低头抿唇而笑,睫毛在眼下投出欢快的阴影。
她没看见沈曦转着茶盖的指尖微微一顿,更没察觉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诮。
那目光就像在看一只自以为叼到肥肉的雀儿,殊不知爪下踩着的是捕兽夹。
刘楚玉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何辑这厮竟敢擅自改戏,还改得如此离谱!
她堂堂长公主,难道真要当街与他争辩“做妾”之事?
那才真是颜面尽失。
眼下骑虎难下,她索性将计就计,手中长刀“哐当”一声落地,纤指颤抖着捂住心口,身子一晃,眼睫轻颤着向后倒去。
“殿下!”
“阿玉!”
一道玄色身影自茶楼飞掠而下,衣袂翻飞间,沈曦已稳稳将她接入怀中。
他垂眸瞧着怀中被气得“昏迷”的刘楚玉,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故意凑近她耳边,嗓音低沉却足以让周围人听清:“既然何大人鱼目混珠,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何辑脸色骤变,下意识就要冲上前去,却在抬步的瞬间猛然僵住。
他方才还当着满街百姓的面,口口声声要阿玉做妾,此刻若再出手阻拦,岂非自打嘴巴?
“沈曦!”他终究忍不住厉喝一声,可伸出的手却悬在半空,进退两难。指尖微微发颤,既不能真去抢人,又不甘心就此作罢。
这该死的局面!
他额角突突直跳,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郁气。
方才演得太狠,现在倒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若是强行阻拦,不仅前功尽弃,更要落个反复无常的骂名;可若放任不管……
何辑闭了闭眼,染血的手紧紧握拳。
此刻他就像个自缚手脚的戏子,明明心急如焚,却还要继续把这荒唐戏码唱完。
衣袖下的手臂肌肉绷紧,却终究缓缓垂落。
他望着沈曦抱着刘楚玉远去的背影,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那纤细的腰肢昨夜还在他掌中折出诱人的弧度,此刻却被旁人揽在怀中。
肩膀上的咬痕微微发疼。
那是她昨夜情动时,用贝齿狠狠烙下的。
当时她眼尾泛红,气音轻颤着说:“明日……全凭慧景做主。”
好一个“全凭做主”。
何辑眸色渐深,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今晚他定要好好问问,这场戏里她究竟藏了几分真心。
若是全为做戏……那他便用最真实的方式,一寸寸教她记住,有些火,不是随便就能点的。
“慧景……”普蛮柔软的身躯忽然贴上来,甜腻的香气熏得他太阳穴生疼,“别看了,已经走远了。她刘楚玉不珍惜你,我珍惜。我不介意你纳妾的。”
这女人身上的脂粉香浓得呛人,哪及得上阿玉情动时,颈间渗出的那层薄汗里透着的冷梅香?
他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玉扳指在手里轻轻一转。
“我们……”他听见自己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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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彧斜倚在龙案旁,指尖轻轻敲击着密报,忍不住大笑出声:“朕这个侄女,平日里不是最会算计吗?如今倒被个男人当街羞辱要做妾?”
他摇了摇头,眼中尽是讥诮,“真是大快人心啊!”
心腹太监躬身递上茶盏:“陛下,听说昌黎王当场就把长公主抱走了,何大人那脸色黑成猪肝色。”
“呵!”刘彧接过茶盏,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何辑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负心薄幸?现在全建康都知道他是个薄情郎了。”
他轻啜一口,笑意渐深,“倒是省了朕不少功夫。”
殿外暮色渐沉,刘彧踱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宫灯:“北魏那边送来的和亲公主倒是帮了朕大忙。一个徒有其名的公主,在后院绣绣花、种种草,就能换十年太平?”
他嗤笑一声,“这些蛮夷女子,除了暖床生子还能有什么用处?”
心腹太监谄媚道:“陛下圣明。那普蛮公主就算嫁过来,也不过是个摆设。”
“摆设?”刘彧转身,眼中精光乍现,“不,她可是枚好棋子。既能拴住何辑,又能离间他与楚玉。”
他抚掌轻笑,“最妙的是,这棋子还不用朕来落子,他们自己就迫不及待地往棋盘上跳。”
他忽然敛了笑意,语气转冷:“传旨下去,就说朕念及何爱卿一片痴心,准他三日后迎娶普蛮公主。”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至于长公主那边……派人好生盯着。”
太监刚要退下,又被叫住。
“等等。”刘彧把玩着案上的玉镇纸,笑得开怀,“记得在圣旨里夸夸何辑,就说他“深明大义,忍痛割爱”。”
他手指一松,玉镇纸“啪”地落在案上,“朕倒要看看,这场戏还能唱出什么花样来。”
殿外冷风乍起,卷着几瓣梅花扑在窗棂上。刘彧望着那飘摇的花瓣,喃喃自语:“女人啊!终究不过是男人棋盘上的卒|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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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阿玉当真好手段。”
何辑望着公主府紧闭的朱漆大门,不由苦笑。
他原以为不过是陪她演场戏,谁曾想她竟假戏真做,当真将他拒之门外。
前不久还和他在床榻,“慧景~慧景”地唤着。
转眼间,他倒成了连府门都进不得的“闲杂人等”。
“何大人。”公主府管家小心翼翼地递上帕子,“弦月公子说,公主今日身子不适,不见外客。”
何辑接过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想起方才翻墙时弦月那柄寒光凛凛的长剑,仍觉后颈发凉。
那侍卫分明是故意的,每次拦他时都板着张俊脸,偏生叫人挑不出错处。
既然暗着见不到人,那便换个法子。
横竖这场戏是阿玉起的头,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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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他备了厚礼,亲自登门,结果刚到府前,就见弦月抱剑而立,身后站着两排侍卫,个个虎视眈眈。
“公主说了,”弦月冷着脸,“若是何大人来送聘礼,就抬去普蛮公主住所;若是来讨债,”他唰地抽出半截剑刃,“属下这儿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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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他换了小厮衣裳,混在收泔水队伍里。眼看就要溜进后院,忽然听见头顶一声轻笑,
刘楚玉倚在阁楼上,慢悠悠抛着个苹果:“何大人若是饿了,本宫赏你个果子?”
“砰!”
苹果正中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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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狠心在雨中站了半宿,结果次日建康城就传遍了“何侍郎求见长公主被拒,痴立雨中”的流言。
更糟的是,普蛮公主闻讯赶来,硬要给他撑伞……
偏生他焦头烂额时,圣旨到了。
“准何辑三日后与普蛮公主完婚。”
何辑盯着圣旨,眼前一黑。
这哪是赐婚?分明是催命符!
管家小心翼翼:“大人,要备喜服吗?”
“备什么喜服!”他咬牙切齿,“去给本官备口棺材!”
窗外传来“噗嗤”一声笑。
何辑一把推开窗,只见墙头绯色裙角一闪而过,空中飘落一张字条:
【该。谁让你……那般不知轻重。】
此刻公主府内
刘楚玉翘着脚嗑瓜子:“弦月,去把本宫那套丧服找出来。”
“殿下这是?”
“三日后何大人成亲,”她笑得眉眼弯弯,“本宫总得送份大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