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的暮色沉沉,细密的雨夹雪簌簌落下,打在御书房的琉璃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殿内烛火摇曳,将沈曦挺拔的身影投映在朱漆殿柱上。
他抬手拂去肩头未化的雪粒,一袭墨色锦袍更衬得面色如玉。朝刘彧郑重行礼时,腰间玉佩轻响:“陛下,如今普蛮公主婚事已成,本王也该回北魏复命了。”
刘彧放下朱笔,笑意深深:“昌黎王何必急着走?可多留几日。”
沈曦淡笑:“不了,太后还等我回去复命。”
刘彧:“那明日朕命人备下宫宴,为王爷饯行。”
沈曦微微垂眸,长睫掩去眼底锋芒:“陛下盛情,本王恭敬不如从命。”
他顿了顿,似有踌躇,“只是……临行前,本王尚有一事相求。”
刘彧挑眉:“哦?王爷但说无妨。”
沈曦抬眸,目光灼灼:“本王二十有三,却仍未娶妻。若陛下不弃,可否将长公主许配于本王?如此,北魏与大宋永结秦晋之好,岂不美哉?”
殿内霎时一静。
刘彧指尖轻叩龙案,眼底暗芒闪动。
刘楚玉这阵子为他平定叛乱、安抚边将,更替他正了皇位名分。
待平定叛贼之后,四海升平,这柄利剑留在身边反倒……无用。
“朕向来疼爱这个侄女。”他缓缓开口,面露难色,“若她愿意,朕自当成全。可她若不愿……”刘彧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曦,“便是朕,也不能勉强。”
那模样完全一副三好叔父。
沈曦唇角微扬:“陛下仁厚。那明日宫宴?”
“王爷放心。”刘彧轻笑出声,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朕会安排玉儿出席。至于成与不成?”
他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就看王爷的本事了。”
沈曦躬身告退,转身时广袖带起一阵微风。
待他踏出崇明殿,漫天雨雪扑面而来,却浇不熄他眼底灼热的光芒。
“终究……”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化作一滴水珠,低笑出声,“会是我的。”
这声轻语裹挟着多年执念~
【那年,他奉北魏冯太后密令潜入建康,本欲刺杀宋帝刘子业。不料因容貌出众,反被刘子业当作面首赐给了长公主刘楚玉。
刚入府那日,刘楚玉慵懒地晃着琉璃盏:“言公子美貌,不如陪本宫饮一杯?”
言术连眼皮都没抬,继续擦拭着手中的古琴:“殿下府上面首众多,何须在下作陪。”
“哦?”她赤足踩过绒毯,在他面前蹲下,“本宫第一眼见言公子就觉得眼熟,喜欢的紧呢?”
“可在下不喜欢公主?”
“无所谓!本宫喜欢你就行,就是不知言公子床上功夫是否比嘴上硬。”
她像个浪荡子般,一边享受身侧其他面首侍奉,一边极尽所能调侃他。
他这才抬眸,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烛火:“殿下可知,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
“本宫是女子。”她笑着将酒盏递到他唇边,“况且,你每次说不,眼睛却一直盯着本宫看。”
言术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殿下误会了。在下看的是,”他目光扫过屏风后隐约的人影,“那些不知死活的蝼蚁。”
刘楚玉顺势跌进他怀里:“吃醋了?”
“呵。”他冷笑一声,却未推开她,“北魏最好的葡萄酒,被殿下喝得像糖水一般,实在暴殄天物。”
“那你教本宫怎么喝?”她指尖划过他喉结。
言术猝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等殿下学会尊重美酒时再说。”
说完,他转身就走,却在门口顿了顿:“另外,谢琅不配给殿下磨墨。”】
……
……
……
驿馆内
普蛮猛地伏在铜盆边,胃里翻江倒海,冷汗浸湿了鬓发。
婢女慌忙上前:“公主,奴婢去请太医?”
“闭嘴!”她一把攥住婢女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皮肉,声音压得极低,“去找个野郎中,要嘴严的。”
婢女吓得连连点头,匆匆退下。
普蛮瘫坐在软垫上,指尖发颤,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她忍不住忆起被恶僧掳到破庙里的痛苦经历,那些不堪过往,似要将她剜心刺骨。
【夜雨声如雷,庙内烛火摇曳,映出三张狰狞的脸。
“大哥,她说她是公主!”
“我还是天王老子呢!公主又怎样?况且公主金枝玉叶,我们兄弟还没尝过金枝玉叶的滋味!”
粗糙的手掌撕开她的衣襟,她挣扎着咬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却被狠狠扇了一耳光,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贱人!敢咬老子?”
她被按在冰冷的石地上,膝盖磨得血肉模糊,耳边是粗重的喘息和恶心的调笑。】
半柱香后
“夫人这是……喜脉,已有一月。”
老大夫的声音将她瞬间拉回现实。
普蛮瞳孔骤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孽种!
她好不容易才攀上何辑,眼看就要成为何府主母,绝不能让这个污点毁了她的一切!
“开副落胎药。”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老大夫战战兢兢写下药方,还未递出,便见眼前寒光一闪。
“赏你的。”
金簪贯穿咽喉,鲜血溅上她的裙角。
普蛮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手,将帕子扔到他死不瞑目的脸上,转身吩咐婢女:“处理干净。”
她望向铜镜中的自己,缓缓勾起唇角。
何辑必须成为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哪怕要用些手段。
待婢女将老大夫的尸体拖出去后,普蛮缓缓吐出一口气。
“陪本宫去黑市。”她低声吩咐心腹婢女,“买最烈的“醉仙引”来。”
婢女脸色一白:“公主,那药?”
“怎么?”普蛮抬眸,眼底寒光慑人,“你也想尝尝?”
婢女慌忙跪下:“不是!”
“那就少说话!”
黑市暗巷药铺
掌柜从暗格中取出一只青玉小瓶,瓶身雕着缠枝莲纹,精致得不像春药,倒像闺阁中的香露。
“此物就是姑娘要的“醉仙引”。”掌柜声音沙哑,“无色无味,入喉半柱香见效。便是柳下惠饮了,也得化作绕指柔。”
普蛮的指尖在青玉瓶上轻轻一叩,瓶身发出清脆声响。
她唇角噙着冷笑,接过瓶子时手上猛地发力,掐得掌柜手腕生疼。
掌柜倒吸一口冷气,呵斥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疼吗?”
“自然疼!”
“那就请掌柜记住这疼痛,”她说着,随手将一袋金铢抛在柜上:“管好你的舌头。不然……”
药铺掌柜刚要哈腰称是,却见那袭黑色斗篷已掀帘而去,檐下铜铃兀自摇晃。
铃音未止,一道白影已无声掠入内室。
掌柜的谄笑僵在脸上,寒毛倒竖地看着抵在喉间的剑鞘。
“长相思。”弦月的声音比剑锋还冷。
“公、公子明鉴……”掌柜哆哆嗦嗦转向另一暗格,青玉瓶的缠枝莲纹在烛光亮得晃眼,“此毒无色无味,连服七日,会如风寒般咳血而亡。”
门外,一辆灰篷马车吱呀驶过——
普蛮的车驾碾过青石板路,留下一道湿漉漉的车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