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普蛮几人争执不下之际,沈曦玄色蟒袍一展,从容介入其中。
他修长的手指稳稳扣住酒盏边缘,力道恰到好处地从三人手中将酒杯夺了过来。
“不懂礼数。这是本王的送别宴。哪里由的你们胡闹?”
唐免不服:也是我的!
耶律齐凑热闹:还有我!
只是两人谁都不敢说……
沈曦连眼皮都没抬,径自将两盏酒并执于手。
“殿下。”他行至刘楚玉案前,将其中一盏递去,眼底暗芒浮动,“当与本王同敬陛下一杯。”
刘楚玉指尖微颤,琉璃盏中的酒液映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诧。
沈曦分明知道这酒有毒。
可他为何如此?
不过,容不得她多想,因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只得接过酒盏嫣然一笑:“好。”
刘彧看着联袂而来的二人,后背霎时沁出冷汗。
沈曦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命门上,而刘楚玉裙摆逶迤过的金砖,正泛着毒蛇般的冷光。
他指尖死死抠住龙椅扶手,脑中急转:
若拒酒,明日北魏铁骑就会陈兵边境;
若饮下,这酒若有毒怕是当场就能要他的命;
满朝文武都在看着,他连喊侍卫的机会都没有。
“陛下。”沈曦的酒杯已经抵到他唇边,冰凉的盏沿贴着帝王发抖的嘴唇,“莫非觉得,”他嗓音磁性,带着戏谑的语调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我北魏的诚意配不上您的金口?”
刘彧盯着两杯晃动的酒液,忽然想起一年前——他也是这样逼刘楚玉饮下鸩酒。
报应来得真快啊!
“朕、自然要喝。”他抖着手接过酒盏,在仰头饮尽的刹那:
喉结因恐惧剧烈滑动。
酒液顺着下巴淌进龙袍领口,指甲在琉璃盏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吞咽的瞬间,刘彧已经看见黑白无常在殿梁上冲他笑。
两杯酒入喉,刘彧僵坐在龙椅上等死。
十息过去了……
三十息过去了……
殿内歌舞依旧,他的五脏六腑竟毫无异样。
舌尖回味,两杯都是正宗的冰魄烧。
只是,他掌心开始发烫,却像是酒劲上涌。
那抹臆想中的剧痛始终未至。
刘彧一时间想笑……
原来自己竟被两个小辈虚张声势吓破了胆!什么毒酒,什么杀局,分明是自己想多了。
他正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忽听得沈曦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陛下。”
沈曦唇角噙着三分笑意,眼底却寒芒闪烁。他广袖一拂,竟当众执起刘楚玉的手,十指相扣举至众人眼前。
“我们夫妇的喜酒,您已先饮过了。”他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满殿文武听得真切,“现在,该兑现您答应本王的事了。”
沈曦话音方落,满殿死寂。
“啪!”
何辑手中玉箸应声而断,碎玉刺入掌心却浑然不觉。
那双惯来温柔的眸子此刻似要喷出火来,死死盯着沈曦紧扣刘楚玉的手指。
普蛮的目光也都落在两人身上。
连始终作壁上观的丞相都惊得捋断一根胡须。
而此刻最震惊的,莫过于被沈曦攥着手腕的刘楚玉本人。
她那双总是含情的双眸此刻瞪得溜圆,朱唇微张,活像只被雷劈中的狐狸。
她原以为沈曦只是配合她逼刘彧饮毒酒,万没想到这厮竟趁机占她便宜。
那个~谁能来告诉她……她什么时候答应和亲了?
刘彧脸色霎时铁青,暗骂沈曦年纪不大,却是个狐狸精。
他何时承诺过和亲?分明只说了让刘楚玉出席宫宴!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人,他刘彧忘恩负义嘛!
可他若否认,便是当众欺辱北魏亲王;若承认,满朝都会骂他卖侄女求荣。
他此刻的脸色,活像被人当众扣了顶油光水滑的绿帽子,还是镶着翡翠璎珞的御用款式。
他猛地拍案而起,案上金樽“咣当”翻倒。
“ 昌黎王!朕不过是……”话到嘴边突然卡壳,活像吞了只活苍蝇,“不过是允你、那什么……同玉儿道个别!”
沈曦笑得促狭,指尖在刘楚玉掌心暧昧地一挠:“可方才那合卺酒,陛下可是饮得痛快啊!本王自然以为……”他故意拖长声调,“陛下这是允了我们的婚事。”
刘彧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厮分明是睁眼说瞎话!
那哪里是合卺酒?况且酒分明是被他硬逼着灌下去的,哪来的“痛快”二字?!
“王爷说笑了。”刘楚玉猛地抽回手,冷艳的眉眼间凝着霜雪,“与其操心这些有的没的,”她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却带着刀锋般的寒意,“不如好好规划,回北魏的路线。”
她这话里藏着锋利的警告。
要知道沈曦此刻可是身处敌国腹地,却还这般肆无忌惮。
若是再不知收敛,待他启程返魏时,沿途不知要遭遇多少明枪暗箭。纵使他有三头六臂,恐怕也难逃这十面埋伏。
沈曦唇角微扬,眼底却闪过一丝锐芒:“殿下不必忧心,横竖你我已是同舟共济。”他忽地侧首,目光如刀般刺向龙椅,“想来陛下也不会坐视亲侄女遭遇不测?”
刘彧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面上却挤出一丝扭曲的笑:“自~然~是~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沈曦立即打蛇随棍上,拱手一礼:“既然如此,就请陛下即刻拟旨,封公主为和亲公主,择日远嫁北魏!”
“沈!曦!莫要胡闹!”
刘楚玉大声呵斥,双眸燃着熊熊怒火,朱唇抿成一道锋利的线。
“你可有经过本宫同意便为本宫安排婚事?你当本宫是什么?”
她一字一顿,声音冷得能凝出冰碴,“一件可以随意转手的货物?还是你北魏王府里的摆设?竟由得你这般戏耍?”
另一边,何辑霍然起身,案上酒器翻倒一片,“昌黎王莫要欺人太甚!若再敢对长公主不敬,休怪我大宋铁骑不讲情面!”
沈曦不慌不忙地转身,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何大人好大的威风。”
他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不久前在朱雀大街,不知是谁当众扬言要让长公主殿下做妾?怎么,如今见本王要求娶,反倒急了?”
他蓦地俯身,在何辑耳边低语,声音却恰好让满朝文武听得真切:“莫非……何大人是想让殿下既做你的妾,又当本王的妃?”
“哗——”
满殿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