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如同一块投入死寂深潭的冰块，让莫玄那病态的狂笑戛然而止。他那双燃烧着鬼火的眼洞死死地盯着我，里面充满了惊疑与一丝被看穿的恼怒。
“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再理会他。我的目光越过他，落在那座散发着无尽怨气的孤山之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得不带任何温度的弧度。
随即我转过身，面对着身后那八位神情凝重、气息各异的元婴修士。他们是我此战最大的倚仗，也是我计划中最重要的“演员”。
“诸位，”我没有开口，而是将我的声音凝成一道清澈的神念，直接送入他们每一个人的识海之中，“接下来需要大家陪我演一出戏。”
李玄风眉头一挑，他虽未说话，但那跃跃欲试的眼神仿佛在问：“什么戏？打架吗？”
我能清晰地“看”到他们识海中的困惑，神念再次流转：
“莫玄此计，歹毒至极。他以数十万无辜百姓的怨魂为燃料，欲炼制那‘怨气魔丹’，打开魔渊在此的通道。此丹与这千里魔染大地，乃至那数十万冤魂早已连为一体。若以蛮力强行毁之，等同于亲手将那数十万魂魄彻底湮灭，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听到这里，志诚大师与了凡师太的脸上同时露出了不忍与悲悯之色。
他们双手合十，低诵佛号。
“不仅如此，”我的神念继续，“那魔丹一旦引爆，其产生的毁灭性冲击足以将此地彻底化为一片寸草不生的死域。莫玄正是算准了我等心有顾忌，不敢下此狠手，才敢如此有恃无恐。他这是在逼我们，逼我做出选择，无论怎么选，都会落入他的算计，动摇我的道心。”
张应韶天师抚须点头，他的神念传来：
“师弟所言极是。此乃攻心之计，阳谋之策。那我们……该当如何？”
我的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笑意，那笑意却让李玄风都感到一阵寒意。
“他想看戏，我们便演给他看。”
“他想看我痛苦挣扎，我便痛苦给他看。”
“他想看我们束手无策，疯狂攻击大阵，我们便……疯狂给他看。”
“一炷香之后，我会独自一人进入那座‘万魔血祭大阵’的中心。我会假装被那无尽的怨气与魂魄所困，神魂受创，道心动摇。而你们要做的，便是在外围用尽你们最华丽，最声势浩大的神通，疯狂地攻击这座大阵。”
我的神念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识海，“记住，声势越大越好，看起来越是徒劳无功，越是愤怒绝望便越好。要让那莫玄相信，我们已经走投无路，只能采取最愚蠢的办法。我要让他，为他的‘聪明’，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得意。”
“而我则会趁此机会，潜入阵眼核心，找到那颗‘怨气魔丹’，以及那数十万被囚禁的魂魄。我要做的不是毁掉它，而是……切断它与这片大地的联系。”
“届时，我会给你们信号。你们便依我所指，攻击大阵的九处生门节点。那才是此阵真正的命脉所在！”
“待阵法与大地的联系被切断，怨气成了无根之水。志诚大师，了凡师太，便需要劳烦二位，以无上佛法，超度那些可怜的冤魂，送他们入轮回。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我的计划在他们识海中缓缓铺开。
初时是震惊。随即是恍然。
最后，化作了对我的深深的敬佩与信赖。
他们终于明白，我为何有恃无恐。
他们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男人，那平静的表面之下隐藏着何等深沉的智慧与滔天的自信。
“好一个‘猫戏老鼠’！我喜欢！”李玄风的神念中，充满了兴奋的战意。
“善哉，善哉。如此既能破阵，又能救人，实乃无上功德。”志诚大师由衷赞叹。
白芷没有说话，但她的神念却如同一缕清冷的月光，坚定地包裹着我的神念，传达着两个字。
“信你。”
我收回神识不再看帐内那惊疑不定的莫玄。
我提着那份从容，一步步向着那座散发着冲天怨气的孤山走了过去。
我的背影在李玄风等人眼中，萧瑟，决绝，甚至带着几分悲壮。像一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孤胆英雄。
他们知道，戏开演了。
“林清扬！你做什么！”
李玄风第一个“演”了起来，他对着我的背影发出一声暴喝，声震四野。
随即，他化作一道璀璨的剑光，竟不再理会莫玄，而是向着那座孤山狠狠地斩了过去！
一道长达百丈的恐怖剑河，横贯长空！
“轰！”
剑河斩在孤山之上。那护山的魔气，剧烈地翻涌了一下，竟将那足以开山断岳的剑河吞噬得一干二净！
“没用的！”莫玄的声音，从帐内传来，充满了讥讽，“这‘万魔血祭大阵’，已与此方大地连为一体！除非你们能将这千里山河尽数摧毁，否则，休想伤它分毫！”
“秃驴！妖妇！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
李玄风状若疯狂，对着志诚大师和周丝纬等人怒吼。
一场声势浩大的“攻山”大戏就此拉开序幕！
武当的云鹤子前辈拂尘一甩，一方巨大的由阴阳二气构成的太极图从天而降，如同一方巨大的磨盘缓缓地向着孤山碾压而去！
峨眉的了凡师太口诵佛号，一尊金光万丈的普贤法相在她身后显现。法相伸出巨掌带着净化一切的佛光狠狠拍下！
白清长老祭起“日月环”，化作一金一银两轮神盘，交错旋转，切割着那浓郁的魔气！
其余几人也纷纷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
一时间整片天空都被各色法宝与神通的光芒所照亮！剑气纵横，佛光普照，雷声轰鸣，星辉摇曳！
那场面，比之方才我一人横扫千军更多了几分惨烈与悲壮！
然而，无论他们的攻击多么猛烈，那座孤山就像一座永远也无法被撼动的魔岳，岿然不动。所有的攻击都在接触到那层厚得令人绝望的护山魔气的瞬间，便泥牛入海，消弭于无形。
“哈哈哈哈！”
军帐之内，莫玄看着光镜中那如同无头苍蝇般疯狂攻击着大阵的八位元婴修士，发出了畅快淋漓的大笑。
他看到林清扬已经走到了山脚下。
他看到林清扬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仿佛身上压着万丈高山。那无处不在的怨气与魂魄的哀嚎正疯狂地冲击着他的道心。
他看到林清扬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他的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金色的血液！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莫玄兴奋得浑身颤抖，那双燃烧着鬼火的眼洞中充满了病态的快感。
“林清扬啊林清扬！你终究还是人！你终究还是有弱点的！”
“你的‘仁慈’，你的‘不忍’，就是你最大的弱点！你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感受吧！感受那数十万冤魂的痛苦吧！让他们的绝望，成为你道心上永远也无法愈合的裂痕！”
他几乎已经能预见到林清扬的道心崩溃，被无尽怨念吞噬，最终，沦为一具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的场景！
那一刻将是他莫玄此生最辉煌的时刻！
他将亲手终结一个传说！
然而他没有看到的是。
当我的身体被那浓郁的魔气彻底包裹，消失在他视线中的瞬间。
我那张本该“痛苦不堪”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如万载寒冰般的冷静。
我闭上了眼睛。
我的神识，没有去抵抗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怨念。
而是顺着那怨念的“水流”，逆流而上！
我的识海，化作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的海洋。
海洋之中，漂浮着无数张充满了痛苦与扭曲的面孔。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嗷嗷待哺的婴儿，有身强力壮的汉子，有温柔贤淑的妇人……
他们都是死在这场妖乱之中的无辜的百姓。
他们的魂魄被禁锢在这里，日夜受着魔气的煎熬，发不出声音，却在用灵魂发出最凄厉的哀嚎。
“……救我……”
“……好痛……”
“……我不想死……”
“……我的孩子……”
无数充满了绝望的意念，像一根根毒针，刺入我的神识。
若是八年前的我，面对如此景象，道心或许真的会当场崩溃。
但现在。
我那颗经历了三世轮回，早已圆融通透的道心，只是微微地泛起了一丝涟漪。
那不是动摇。
是悲悯。
我没有被他们的痛苦所吞噬。
我只是将他们的痛苦，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我的神识，像一艘航行在黑暗海洋中的孤独的方舟。穿过重重叠叠的绝望，向着那怨念最汹涌，最核心的方向，坚定地驶去。
终于。
我看到了。
在那片黑暗海洋的最深处。
一颗直径足有百丈的，凝若实质的，由怨气与魔气构成的，漆黑如墨的巨大“心脏”，正在缓缓地有规律地搏动着！
“咚……咚……咚……”
每一次搏动都吸收着海量的怨念。
每一次搏动，都释放出更加精纯的魔气，通过大地的脉络反哺着这座孤山。
它就是“怨气魔丹”！
也是这整座“万魔血祭大阵”的阵眼核心！
找到了！
我没有半分犹豫。
我的神识化作一道无形的利剑，瞬间，便将此处的坐标，以及另外八处，我沿途发现的负责输送大地之力的阵法节点的位置，精准地传递给了在外面的李玄风等人！
“就是现在！”
正在“疯狂”攻击着孤山的李玄风等人，身体同时一震！
他们那“愤怒绝望”的眼神在瞬间变得清明、锐利！
“动手！”
李玄风一声暴喝！
他不再释放那华而不实的剑河。
他将所有的剑意都凝聚于一点！
他的人与剑彻底合一！化作一道，极致锋利的银色流星！
他攻击的目标，不再是那座孤山！
而是我神识所指的位于孤山东南方，三百里之外的一处，看似平平无奇的山谷！
与此同时！
张应韶天师拂尘一甩，一道“镇魔神雷”，从天而降，劈向了西北方的一片沼泽！
志诚大师的金刚法相，一掌拍向了正北方的一处乱石堆！
……
八位元婴修士，在同一时间，心有灵犀般地向着八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动了蓄谋已久的最强一击！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八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千里之内的八个不同角落，同时响起！
那八处被莫玄隐藏得无比隐秘的负责为“怨气魔丹”提供大地之力的阵法节点，在八位元婴修士精准而又狂暴的打击之下，瞬间被摧毁殆尽！
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的莫玄，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噗——”
他身下那座与大地脉络相连的孤山，猛然一震！
那座他引以为傲的“万魔血祭大阵”，发出一声不甘的哀鸣。
那层笼罩在山体之外的厚得令人绝望的魔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变得稀薄与脆弱！
正在为“怨气魔丹”输送能量的通道，被斩断了！
“不好！”
莫玄终于脸色大变！
他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