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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一路相伴 夜莫寒

车快进bJ地界时,邢成义扒着车窗给王红梅指方向:“过了前面那座桥,再绕两个弯就到长途中心了。不过咱先不去食府总店,得拐到素食斋——那是金沙食府的分号,我这半年都在那儿帮忙,离长途中心近,先带你去那儿落脚。”

王红梅赶紧直起身子,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窗外的景象渐渐变了,田埂换成了高高的铁丝网,远处的房子也从矮趴趴的砖房变成了带阳台的楼,路边的树杆子上挂着密密麻麻的电线,像蜘蛛网似的罩在天上。她攥紧了蓝布包的带子,指节都有点发白:“金沙食府……是做服务员吗?”

“嗯,不过那儿讲究多点,毕竟是星级饭店。”邢成义给她宽心,“来的客人多是有钱人的,说话轻声细语的,不用咋吆喝。哪里后厨李师傅是咱山东老乡,见了咱指定热乎。”他想起素食斋的青砖门脸,门楣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匾,“那儿比总店清静,你先在这儿适应适应,等熟了再去总店也行。”

大巴车进了市区,速度慢了下来。路边的人越来越多,骑自行车的、走路的,都裹着厚厚的棉袄,脸上带着急匆匆的神色。王红梅盯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招牌,有卖包子的,有修鞋的,还有写着“美发厅”的玻璃门里,晃着穿时髦衣裳的姑娘。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红色羽绒服有点格格不入了,就悄悄往座位里缩了缩。

邢成义看出她的局促,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别紧张,到了哪里就很在家,一样。”他从包包里翻出个新的保温瓶,“这是我在家买的,你先拿着喝水用吧。”

车终于驶进长途旅行中心的院子,轮胎碾过碎石子地,发出“嘎吱”的响。邢成义先跳下车,回身把王红梅扶下来。脚刚沾地,就见院子里堆着小山似的行李,南腔北调的说话声裹着汽车尾气的味儿扑过来。他赶紧把王红梅往身边拉了拉,“跟着我,别走散了。”

俩人拎着包往院外走,邢成义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胡同。胡同里的墙皮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黄土,可墙根下却摆着几盆冬青,绿油油的透着生气。走了没多远,就见前头有座青砖小门楼,门楣上“素食斋”三个金字在夕阳下闪着光,门口挂着两串红灯笼,倒比别处多了几分暖意。

“到了。”邢成义停下脚步,回头冲王红梅笑,他推开那扇木门,门轴“吱呀”一声响,像在欢迎这两个从山东鄄城来的客人。王红梅攥着手里的搪瓷缸子,跟着他往里走,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这就是她新生活开始的地方了。

木门“吱呀”开了时,素食斋的院子里正飘着股淡淡的檀香。陈露正蹲在井边涮抹布,徐涛在给窗台上的绿萝浇水,熊立雄刚把最后一张方桌擦净,仨人眼尖,一眼就瞅见邢成义,手里的活计都停了。

“邢哥!”熊立雄嗓门最大,手里的抹布往肩上一甩就往门口跑,陈露和徐涛也跟在后头,鞋底在青石板上蹭出“噔噔”的响。“可算回来了!你这趟老家没白回啊——”熊立雄的话在看见王红梅时打了个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那件红羽绒服,又瞅瞅邢成义,“带这么个大美女,是嫂子不?”

陈露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给王红梅递了个笑:“别听他瞎咧咧,我是陈露,他是徐涛,这憨货叫熊立雄。”她眼尖地瞥见邢成义帆布包鼓鼓囊囊的,“哥,带啥好吃的了?是不是咱鄄城的吊炉烧饼?”

徐涛也凑过来,打量着王红梅:“看这打扮,是咱山东老乡吧?邢哥,这是来……”

邢成义被他们问得脸发烫,赶紧把王红梅往身前拉了拉,梗着脖子说:“这是我姐,王红梅。跟我来bJ找活儿,明天带她去总店面试,看能分到哪个店。”

“姐?”熊立雄挠挠头,眼珠子在俩人脸上转来转去,“不对啊邢哥,你上次跟俺们说,你姐嫁在邻村,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忽然一拍大腿,“哦——我知道了,是堂姐!”

王红梅被他这股子憨直逗笑了,刚要开口,陈露已经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管他啥姐呢,先进屋暖和暖和。刚忙完晌午的活儿,灶上还温着粥,我给你盛一碗。”她偷偷凑到王红梅耳边,“别理熊立雄,他就这德性,见了生人就瞎琢磨。”

邢成义瞪了熊立雄一眼,把帆布包往桌上一放,“哗啦”倒出半袋核桃:“给你们带的,鄄城的,比bJ的瓷实。”又摸出个油纸包,“吊炉烧饼,还热乎呢,快分着吃。”

徐涛捏起个烧饼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还是邢哥疼人……红梅姐,你别紧张,咱总店老板人挺好,面试就是问问家常,不难。”

熊立雄啃着核桃,眼睛还瞟着王红梅:“姐,你要是来咱素食斋就好了,邢哥能照着你。你看陈露,当初还是邢哥手把手教她摆筷子呢。”

“吃你的吧!”陈露把一碗小米粥塞到王红梅手里,“红梅姐,别听他的,咱这儿规矩多,还是总店热闹。”

王红梅捧着热粥,看着眼前这几个吵吵嚷嚷的年轻人,又瞅瞅正给她找干净凳子的邢成义,心里那点对陌生地方的怯意,忽然就散了。她抿了口粥,小米的醇香混着院子里的檀香,暖得她鼻尖有点发酸——原来bJ的日子,不是只有冷冰冰的高楼,还有这样热气腾腾的人情味儿。

暮色漫进素食斋的窗棂时,李师傅从后厨掀着门帘出来了。他围着油渍麻花的白围裙,手里还攥着个炒勺,见了邢成义就笑:“可算回来了,你走这几天,熊立雄擦的桌子,客人都说沾手。”眼风一扫瞥见王红梅,又问,“这位是?”

“李师傅,这是我姐王红梅,来bJ找活儿,明天去总店面试。”邢成义赶紧介绍,“姐,这是李师傅,咱山东菏泽的老乡,在这儿掌勺呢。”

王红梅赶紧站起来,手里的粥碗往桌上放时,差点洒出来。李师傅摆摆手让她坐:“自家人,不用客气。是成义的姐,就是咱斋堂的自己人。”他往灶房走,“我让灶上蒸了杂粮馒头,一会儿就熟,你们垫垫肚子。”

熊立雄正跟陈露抢最后一块吊炉烧饼,闻言立刻嚷嚷:“李师傅,多蒸俩!我今天得多吃点,下午擦桌子费劲儿!”

“就你嘴贫。”陈露把抢来的烧饼掰了一半给王红梅,“姐,你尝尝,这是邢哥老家的味儿,比bJ卖的烧饼瓷实多了。”

王红梅咬了一口,芝麻的香混着面香在嘴里散开,果然是老家的味道。她偷偷看邢成义,他正跟徐涛说老家的雪,说村东头的老槐树被压断了枝桠,说他娘塞核桃时念叨“给bJ的娃娃们尝尝”,眼角眉梢都带着松快。

正说着,院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是总店的老张师傅来送明天的菜账。他进院就瞅见王红梅,冲邢成义挤眼睛:“成义,这就是你电话里说的老乡?看着就是实在人。”又转向王红梅,“别愁面试的事,咱金沙食府就爱招咱山东人,手脚勤快就行。”

“张师傅来得正好。”邢成义从帆布包底摸出个布包,“俺娘给您捎的干辣椒,说您去年念叨咱鄄城的辣椒够味。”

老张师傅接过来掂量掂量,笑得眼睛眯成条缝:“你娘可真疼人!回头我给后厨说,明天给你们加个辣椒炒雪里蕻。”他拍了拍王红梅的胳膊,“姑娘别怕,明天我陪你们去总店,刘经理是我老熟人,保准给你句实在话。”

王红梅心里的石头落了半截,连声道谢。这时李师傅端着一屉杂粮馒头出来,白的是麦面,黄的是玉米面,热气腾腾的冒着白汽。“刚出锅的,就着咸菜吃。”他给王红梅递了个黄面馒头,“尝尝,咱自己磨的玉米面,比白面养人。”

几个人围坐在院里的石桌旁,就着一碟腌萝卜条啃馒头。王红梅咬着馒头,听他们说总店的趣事:说刘经理总爱背着手查卫生,见了谁都先瞅桌子腿;说后厨的张师傅炒青菜能颠出三尺高的火苗;说食客里有个老太太,每天都来吃素面,非得让服务员把醋瓶子摆得离筷子三尺远。

她越听越入神,忽然觉得“面试”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邢成义见她眉眼舒展了,悄悄往她碟里多夹了几根腌萝卜:“多吃点,明天有力气走路。从这儿到总店,得穿过两条胡同,再过条马路,不远。”

王红梅点点头,咬着馒头看向院外。胡同里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枝叶洒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金子。远处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混着近处邻居家的炒菜香,竟让她觉得格外踏实——就像小时候在村里,跟着爹娘去邻村赶会,天黑了还没到家,可听见前头有人说话,就知道快到了。

夜渐渐深了,陈露把自己的床铺让给王红梅,说她跟李师傅的媳妇挤一晚。王红梅躺在铺着碎花褥子的小床上,能闻到被子上淡淡的肥皂香。窗外的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她摸了摸羽绒服内兜,那片写着俩人名字的烟盒纸还在,被体温焐得温热。

明天就要去总店面试了。她想。不管能不能留下,至少此刻,她不是在风雪里攥着皱巴巴车票的人了。她身边有邢成义,有这些吵吵嚷嚷却透着真心的老乡,就像在漫漫长路上,终于找到了可以歇脚的屋檐。

窗外的月光透过素色窗帘,在床板上投下细碎的影。王红梅睁着眼睛数了半天房梁上的木纹,还是没半点睡意。陌生的被褥带着股淡淡的浆洗味,隔壁陈露的呼吸声均匀起伏,可她心里像揣了把没理顺的线,乱糟糟的。

她悄悄摸出枕头下的手机——那是部旧款翻盖机,还是姐姐王红玉用剩下的,屏幕边角裂了道缝。按亮屏幕,时间显示凌晨一点半。犹豫了半天,指尖在键盘上按出几个字:“睡了吗?”收件人是邢成义,号码是之前在老家存的,名字还没改,就叫“邢成义”。

短信发出去没半分钟,手机就“嗡”地振了一下。她赶紧点开,邢成义回得简单:“没。”

王红梅捏着手机坐起来,穿鞋时尽量放轻脚步,鞋底蹭过地面还是发出轻微的声响。走到宿舍院儿里,见二楼阳台的灯亮着,邢成义正倚着栏杆抽烟,烟头的红光在夜里一明一灭。

“成义。”她轻声喊了句。

邢成义回过头,赶紧把烟掐了,往旁边挪了挪:“上来吧,这儿风小。”

阳台是水泥地,栏杆上刷的绿漆掉了大半。王红梅挨着他坐下,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混着白天烧饼的麦香。远处的路灯透过稀疏的枝桠照过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睡不着?”他问,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动了谁。

“嗯。”王红梅把脸埋在膝盖里,“换了地方,浑身不得劲。”她顿了顿,“也琢磨明天面试的事,怕自己笨手笨脚的,人家不要。”

“瞎琢磨啥。”邢成义从兜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过去,“你比陈露刚来时灵泛多了。她头回端盘子,把醋壶扣在客人碗里,现在不也成了老员工?”

王红梅把糖含在嘴里,橘子味的甜慢慢漫开来。“可我比你大两岁呢。”她忽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气,“要是被分到别的店,离得远,往后……”

“离得远怕啥?”邢成义打断她,“bJ就这么大,我找你还不容易?实在不行,我跟刘经理说,让你去总店,咱俩能常见面。”他说着,从栏杆上直起身,往远处指,“你看那边亮灯的楼,那是王府井,等你稳定了,我带你去逛,给你买串最大的糖葫芦。”

王红梅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的高楼像浸在墨里的剪影,只有窗口的灯光星星点点,比村里的星星密集多了。“以前在村里,总听人说bJ楼高得能摸着云彩,真到了这儿,倒觉得没那么吓人了。”她转头看他,月光刚好落在他脸上,能看清他眉骨上的那颗小痣,“成义哥,你说我能在这儿习惯不?”

邢成义没立刻回答。他想起自己刚到bJ时,也是这样半夜睡不着,蹲在素食斋的墙根下想家。可现在,他能给新来的老乡指方向,能说出哪家的烧饼最像老家的味。

“能。”他说得肯定,“咱山东人实诚,肯下力气,没有不喜欢的地方。”他往她身边凑了凑,肩膀几乎挨着她的,“再说了,你不是一个人。”

夜风轻轻吹过,带着点胡同里老槐树的清香。王红梅没再说话,只是觉得嘴里的糖更甜了,连带着心里那点慌也慢慢化了。远处偶尔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近处有不知名的虫鸣,还有邢成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在跟她的心跳合着拍子。

不知过了多久,邢成义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塞给她——是个用红绳串着的桃核,磨得光溜溜的,上面刻着个简单的“安”字。“俺娘给的,说能保平安。”他有点不好意思,“不值钱,你别嫌弃。”

王红梅攥着桃核,那点温润的触感从掌心传到心里。她把它塞进羽绒服内兜,挨着那片写着名字的烟盒纸,轻轻“嗯”了一声。

阳台上的灯静静亮着,月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水泥地上挨在一起,像再也分不开似的。

王红梅把桃核攥得更紧了些,指腹摩挲着上面被磨平的棱角。“你说,bJ的春天,是不是也跟咱老家一样,柳树枝能抽出嫩芽来?”她忽然问,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柳絮。

邢成义愣了愣,顺着她的话想:“应该是吧。听说北海公园的柳树,开春能垂到水里去,跟画儿似的。”他挠挠头,“等天暖和了,我带你去看。”

“好啊。”王红梅笑了,眼角的细纹在月光下像漾开的水纹,“到时候可得提醒我,别跟今天似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忘不了。”邢成义也笑,“实在不行,我给你画张图,标上素食斋、总店,再画个大大的箭头,指着咱能碰面的地方。”

风又起了,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向远处。王红梅往他身边靠了靠,羽绒服的袖子蹭到一起,发出轻微的声响。“成义哥,”她忽然低低地喊了一声,没再说别的,可那两个字里,像裹了些没说出口的话,黏在舌尖,暖在心里。

邢成义“哎”了一声,也没多问。他知道,有些话不用急着说。就像这bJ的夜,虽然黑,可等天亮了,总会亮得让人心里敞亮。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觉得它比老家的月亮好像更圆些,也更亮些,正照着他们,照着这刚落脚的地方,照着往后还没走的路。

阳台上的灯,就这么亮着,把两个人的影子长长地铺在地上,像一条不会断开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