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断裂的彩虹桥如同巨大的水晶残骸,在林七夜脚下延伸着死寂的微光。他踏了上去,脚步虚浮而麻木,身体似乎只凭着那冥冥中的牵引在移动。
身后,莫莉依旧昏迷在断裂的桥头,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被这冰封的世界吞没。
他没有回头。
同样未曾察觉的,是那突兀出现在莫莉身旁、凝视着他背影的虚影。
那身影轮廓模糊,
既陌生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仿佛从破碎的记忆尘埃中凝聚而出。
虚影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带着复杂难明的意味,目光从林七夜身上移开,落在了地上的莫莉身上。
下一瞬,虚影俯身,手臂仿佛穿过实体,牢牢抓住了莫莉的肩膀。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如同水中的倒影被风吹散,虚影与莫莉的身影同时凭空消失,只留下冰冷的桥面空无一物。
林七夜脚步顿了一下。
似乎才迟钝地感知到身后气息的彻底消失。他缓缓转过头,望着那片空荡荡的区域,那里本该躺着莫莉。
然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震惊、愤怒或焦急,只有一片更深的疲惫和木然。
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
形成一个比哭更难看的无奈苦笑。
“无所谓了……”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死寂的桥面上飘散,轻得仿佛叹息。
仿佛莫莉的消失,不过是这无尽折磨乐章中一个无关紧要的音符。
他重新转回头,目光再次投向彩虹桥延伸的尽头,那片笼罩在灰暗中的阿斯加德废墟,继续迈步向前。
彩虹桥,即使断裂,
其残留的部分也漫长到令人绝望。
然而,一种奇异的力量萦绕在桥面上。林七夜踏出的每一步,看似平平无奇,身体却在视觉上产生了诡异的错位。
仿佛空间本身在为他折叠收缩,
一步落下,
身影已在十余米甚至更远的前方闪现。
这超越常理的移动方式与他麻木空洞的神情形成诡异对比,仿佛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傀儡,在加速奔向既定的刑场。
终于,那扭曲空间的尽头近在眼前。前方,彩虹桥彻底断绝,只剩下冰冷的虚空,与远处阿斯加德废墟的轮廓遥遥相望,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其间。
林七夜停在了断裂的边缘。
就在此时,
一道人影毫无征兆地闪现在断桥之上,恰好在林七夜与那虚空天堑之间。
是安卿鱼。
他不再是记忆中穿着白色研究大褂、沉迷解剖与知识的模样。一袭素白如雪的衣袍取代了旧装,剪裁简洁却透着一种不祥的庄重,宛如为神明或世界送葬的丧服。
那副厚重的眼镜依旧架在鼻梁上,
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如解剖刀,再无昔日的沉静专注。
唯一不变的,是他手中那柄小巧、闪烁着冰冷寒光的手术刀,此刻被他随意地捻在指间把玩,如同危险的玩具。
林七夜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安卿鱼,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恐惧。
那空洞的眼底深处,反而掠过一丝近乎病态的、扭曲的“期待”。
他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像是在无声地询问:这一次,又准备了怎样的酷刑?又打算如何折磨这具早已疲惫不堪的灵魂?
安卿鱼眯起了眼睛,
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七夜这副放弃挣扎、如同被玩坏人偶般的姿态。
“七夜,”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近乎愉悦的轻佻,“你这样子,还真是有意思~(─?─)”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出现在林七夜面前,近得呼吸可闻。
一只戴着薄薄手套的手抬起,冰凉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抚上林七夜沾满尘污与血痕的脸颊。
安卿鱼微微倾身,唇几乎贴上林七夜的耳廓,带着一丝戏谑的吟笑,轻声问道:“这么快……就撑不住了吗??????”温热的吐息拂过耳畔,却带来刺骨的寒意。
林七夜任由对方的手指在脸上滑动,那丝扭曲的笑容反而扩大了。
他发出一声轻嗤,带着浓重的自嘲和彻底的无力感,声音沙哑地喊道:“那我能怎么办呢?我能反抗吗?”
“我有那个能力吗?”
“诸神精神病院……我最最信任、给我帮助最多的那位神明,是你老师嫌我太弱,故意丢给我的‘外挂’!我走的每一步,都在你和你老师的计划之下……”
“我哪一次……真正反抗成功过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全身的重量,“所以,我放弃了……”
他直视着安卿鱼近在咫尺的眼睛,笑容里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恶意:“如果这样顺从……恶心到你们的话……”
“那应该……也算是一种反击吧?“
“呵…呵呵~???”
安卿鱼听着林七夜这番如同败犬哀鸣、却又夹杂着最后一丝倔强的话语,
注视着他那彻底放弃希望、如同被驯化野兽般的表情,
嘴角咧开一个更大的弧度,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冰冷而残忍的邪笑。
“看来被调教得很好嘛,”
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不过……如果你以为这就是极限,这就是结局……那你要失望了,七夜。”
“真正的‘乐趣’,才刚刚开始呢。”
“啪!”
随着安卿鱼一个清脆的响指,
整个场景骤然剧变!
脚下冰冷破碎的彩虹桥残骸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景象瞬间扭曲、融化、重组。刺眼的金属光泽取代了黯淡的彩虹微光。
转瞬之间,林七夜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冰冷光滑的金属平台之上。平台的中心,一个巨大的、沾满粘稠暗金色神血的十字架狰狞矗立!
而那十字架之上,
钉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赫然是寒夜小队的副队长,冷落!
冷落的身体被粗大的、仿佛具有生命力的黑色荆棘死死缠绕在十字架上,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换来荆棘更深地嵌入皮肉。
他的制服早已碎裂,
露出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寸完好,到处是深可见骨的鞭痕与撕裂伤,皮开肉绽,鲜血混合着某种淡金色的液体不断滴落,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晕开一片片污秽。
林七夜的目光死死钉在冷落胸腹一道巨大的伤口上。
透过翻卷的皮肉,他看到的不再是鲜红的内脏或断裂的骨骼,而是冰冷、精密、闪烁着金属和晶体光芒的复杂结构——那是某种高度发达的仿生器官!
非人的构造在破碎的血肉中若隐若现,透出一种诡异而残酷的美感。
然而,此刻的林七夜,大脑仿佛过滤掉了这超越常理的一幕。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冷落的痛苦所攫取,那麻木的眼底第一次爆发出剧烈的情绪波动。他猛地扭头看向安卿鱼,声音因极度的惊怒和恐惧而颤抖嘶哑:
“你要干什么?!”
“折磨我可以!放开冷落!”
“放开他好吗?!!” 他的声音近乎咆哮,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哀求。
“安卿鱼!我求你了!!!放过他——!!”
“噗通”一声,林七夜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对着安卿鱼的方向,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回应他的,
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和骨骼碎裂的脆响!
安卿鱼脸上原本带着欣赏玩味的邪笑,在看到林七夜下跪的瞬间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极致厌恶。
“啧!”
他发出如同驱赶秽物般的嫌弃声,闪电般抬起一脚,狠狠踹在林七夜的胸口!
恐怖的力量根本不是此刻状态下的林七夜所能承受。
他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撞向了钉着冷落的巨大十字架!
轰——!
沉重的撞击声在空旷的金属平台上回荡。林七夜的身体在接触十字架的瞬间,仿佛一个装满血水的脆弱皮囊被巨力砸破!
“噗——!”
大股大股滚烫的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在冰冷的金属和暗金神血上溅开刺目的猩红。
这仅仅是开始!
撞击的恐怖力道瞬间传递到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清晰可闻的骨裂声如同爆豆般密集响起——肋骨、臂骨、腿骨……仿佛全身的骨骼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粉碎!
更可怕的是,
巨大的压力和冲击仿佛将他体内残存的所有血液都从毛孔中强行挤压了出来!
刹那间,林七夜整个人变成了一个血人,浑身上下无数细密的血雾喷溅而出,将他染成一个模糊而凄厉的血团。
他软软地顺着冰冷的十字架滑落,瘫倒在冷落脚下不断扩大的血泊中。
剧烈的痛苦撕扯着每一根神经,视野被血色和黑暗交替侵蚀。
他用尽残存的力气,艰难地抬起头,破碎的目光越过自己喷溅的血液,看向十字架上生死不知的冷落,再望向不远处那道如同死神般矗立的白色身影。
血沫不断从他喉咙深处涌出,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微弱如蚊蚋,却饱含着最深切的、如同献祭般的乞求:
“折磨……我……好吗?”
“……求……你……了……”
看着林七夜这副彻底放弃尊严、只为同伴求虐的卑贱模样,安卿鱼脸上的厌恶达到了顶点,仿佛在看一团腐烂发臭的垃圾。
“你这样……真是恶心透顶啊,七夜~”
他冰冷的声音里充满了鄙夷,“你以为……向我摇尾乞怜就有用?你希望我折磨你?呵……想得倒是挺美~”
他随手一挥,动作优雅而随意。
一道巨大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全息投影屏瞬息间在他身侧展开,如同在金属平台上撕开了一道窥视现实的窗口。
屏幕上,清晰地映照出熟悉的景象
——那是大夏!
画面飞速切换,如同死神冰冷的视线扫过大地:庄严而繁忙的上京市全景、宁静祥和的沧南市街景……紧接着,镜头拉近,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屏幕上闪过。
坚毅的赵空城、英气的红缨、沉稳的吴湘南、温和的温祈墨、充满笑容的杨晋,超市中买鸡蛋的姨妈………
一张张林七夜生命中曾经鲜活、守护的面孔,此刻如同冰冷的幻灯片被快速播放。
一股冰冷的、灭顶的不祥预感瞬间攥住了林七夜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安卿鱼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掌控一切、残酷至极的弧度。
他举起捻着手术刀的手指,
对着那巨大的屏幕,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姿态,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啪!”
无声的画面,
却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屏幕中,上京市的地标建筑轰然崩塌,巨大的蘑菇云伴随着刺目的火光冲天而起!紧接着,屏幕切换,沧南市熟悉的街区在无形的力量下如同沙堡般被轻易抹平,化为一片燃烧的、冒着浓烟的废墟!
城市在地图上被粗暴地擦掉!
但这仅仅是序曲!
更恐怖的画面接踵而至!
屏幕上,那些曾经服用过“清泉医药”治疗药剂的的守夜人战士们——那些本该守护秩序、对抗神秘的战士——
此刻双眼变得一片赤红,
如同被病毒感染的野兽!理智彻底崩坏,只剩下狂暴的杀意!
他们嘶吼着,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制式直刀、星辰刀,不再区分敌我,疯狂地砍向身边的战友!砍向街边无辜的行人!
刀光闪烁,血花飞溅!
昔日并肩作战的袍泽,
此刻如同仇人般互相劈砍!
繁华的街道瞬间化作修罗场!屏幕中,整个大夏的土地仿佛都被浸泡在浓稠的血浆之中,哀嚎声、兵刃交击声、建筑倒塌声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丧歌!
画面陡然定格在沧南市!
一个监控人形的机器人如同被唤醒的恶魔,它的电子眼闪烁着失控的红光!那赫然是寄宿了赵空城灵魂的机械体!
它猛地暴起,
冰冷的合金手臂带着千钧之力,死死掐住了旁边红缨纤细的脖颈!
红缨美丽的脸庞瞬间因窒息而涨红、扭曲,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被那冰冷的钢铁身躯死死摁在地上,徒劳地挣扎!
同一画面中,不远处的吴湘南,这位向来沉稳可靠的副队长,此刻身体却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的双眼赤红,
泪水混合着血水从眼角渗出,脸上肌肉扭曲,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挣扎!
然而,他的手臂却违背了他的意志,高高举起那柄象征着荣誉与守护的星辰刀!刀刃在屏幕的反光下闪烁着绝望的寒芒!
刀锋落下!
温祈墨惊愕、不解、最终化为释然与悲痛的面孔定格!
鲜血,如同最残酷的颜料,
泼洒在屏幕上!
“不——!!!”
林七夜瘫在血泊中的残破身体猛地弹起,如同被通了高压电流!
他声嘶力竭地狂吼,声音撕裂了喉咙,带着无尽的惊恐、绝望和哀求!
血泪混杂着普通的泪水,从他瞪大到几乎撕裂的眼眶中疯狂涌出!
“停下!停下!!”
“停下啊!!!安卿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