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刺史想了一下才道:“也行,你在边关呆了一年多了。到秋天,你侄子侄女也该出孝期了,你回去张罗一下王霆的婚事,人林家挺够意思的,出了你大嫂孝期,咱就给林家下聘吧。哥有一大笔钱,存在袁氏柜坊,这是本票,你收好。家里的密室里还有一批黄金、白银,该用就用,不用省着。”
王元娘红了眼睛:“哥,妹妹不敢见李怀恩,您去帮妹妹跟他说一声,叫他另寻佳偶,不要再等了。这一去,妹妹应该是不会再来安北一带了。”
李怀恩听了王刺史捎来的话,有些傻眼了,他浑身打颤,心里暗恨。既然元娘要抛下怀恩,就别怪怀恩心狠了。
王元娘跟哥哥、嫂嫂、侄儿、侄女共同吃了顿饭,跟他们道了别。又说还是当面辞辞李怀恩,相识一场,不想不辞而别。选了日子,拿了许多南方水果和精致点心,安北这边想吃到南方水果,可以说是难如登天,这是最后一次了。
李怀恩见到王元娘,神情很复杂,让厨房准备些烤肉和炖菜,要跟元娘喝点酒。王元娘笑笑,欣然同意,让白鸽丁丁去厨房盯着,看有没有异常。
李怀恩看王元娘只吃自己带来的水果和点心,根本不碰自己准备的食物和酒水,心里清楚,元娘太聪明,一定是猜到什么了。不过,以自己的武力,控制她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王元娘道:“我哥是不是把元娘准备回都城的事告诉你了?你怎么想?元娘觉得咱们还是客客气气,各自安好吧。真心真意跟你一场,你却要害我,这就有失天和了。”
李怀恩苦笑:“不是想害你,只是干爹说你有异能,希望你能把那个秘密告诉我们。”
王元娘挑眉:“傻瓜,既然是秘密,连家人也不会告诉,一是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二是怕连累家人,害他们担心。又怎么会告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呢?如果我不想说,你是不是要用强制手段啊?”
李怀恩道:“对不起,请你坦然相告,怀恩不会害你的。”
王元娘道:“正想问问你呢,相交一场,你对本君有什么大恩?反而是本君对你帮扶良多,做人怎么能忘恩负义呢?”
李怀恩闭上眼:“对不起,求你告诉我,否则确实不能放你走。”
他觉得脖子上一痛,睁开眼时,王元娘满脸寒霜,手里拿着一个小针筒,筒里的针正射到自己的脖子上。他有些来气:“元娘,你暗算我!”
王元娘语速很快,有些话要在他昏迷之前说清楚:“对,这针上有麻沸散,不用解药,中者会在六个时辰内苏醒。慕容老贼不是好东西,你莫听他胡说八道,你是东陈的将军,不是鲜卑的复国者。念你与国有功,镇守边关数年,虽然你要杀我,可我不忍心杀你,你我从此一刀两断。”
李怀恩怦然倒地时,王元娘含泪笑了,把他颈上的针拔出来,摸摸他的脸道别:“花开花落一场春梦,咱们后会无期,各自安好。”
王元娘把自己的宠物、暂时留在这里的化妆用品、换洗衣服,全都细心的收入空间。她心里万分矛盾,一方面一点痕迹也不愿意留下来,要断就断个干净。一方面,又有些放不下,不想就这么断掉。
她正想着要去找慕容将军,没想到慕容老头不放心李怀恩,怕他下不去手,也匆匆赶来。这下正好,王元娘也用同样的手法,药倒了慕容老头,等他昏迷之后,把他收到空间里。大大方方地跟府里的仆婢们打过招呼,出门去了。
出门到了没人的地方,进入芥子珠,让杰哥带着飞往大白山的西南方向,那里人迹罕至,正是杀人灭口的好地方。
慕容忠醒来的时候,痛苦异常,他的四肢被人斩断了,倚躺在大白山一处崖壁处。一个女人就在他对面冷冷地看他,见他醒了,目露讽刺:“慕容忠,本君留你狗命,是想问问你,为什么怂恿着李怀恩害我?”
慕容忠此刻后悔万分,可惜悔之晚矣。他反问:“王大小姐,你既然知道我们要害你,可是知道些什么?你知道的老夫就不愿意重复啰嗦了。”
王元娘道:“不瞒你说,本君天生有异能,能与动物沟通。只要周围有动物存在,你们所说的话,所谋的事,本君都知道。动物不像人那样心机复杂,只要给它们一点小恩小惠,它们就会死心塌地的把你当朋友。”
慕容忠点头:“原来如此,是老夫大意了。你既然知道当年慕容氏的祖先和萨满女巫师的往事,那女萨满跟你类似,脑子里有空间可存储携带物资,也有与动物沟通的本事。你数次去外地借粮借军需,漏洞太大,别人不知道世上有奇人,可是老夫却能联想到。”
王元娘点头:“原来是本君太蠢了,净把别人当傻子了,其实瞒不过聪明人的眼睛。大哥、外祖父、舅父们未必猜不出来,只是他们不想害本君,也可能怕本君破罐子破摔连累他们,所以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慕容忠道:“怀恩是东北慕容鲜卑的继承人,他必须有后人。慕容氏育后艰难,你的年龄又太大,你们不合适。可是你的非凡能力对我们慕容氏谋夺天下太有用了,要是跟你分手,你肯定不会为我们所用。必须把异能夺过来,或者把你控制起来。”
王元娘都气笑了:“本君总算知道了,为什么慕容一族一直不能做天下,愚昧狠毒的本性加上自私无耻的行为。如慕容氏这样恩将仇报,不顾脸面的人,又怎么配当君王?天下帝王都自私,可是要学会隐藏,用利益换利益,就是卸磨杀驴也得成功之后。”
慕容忠皱眉:“你懂什么?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王元娘道:“周武王得天下,分封八百诸侯;西汉高祖虽然无赖,也念着妻族的帮扶,始终没有把皇位传给别的妃嫔所生之子;东汉光武帝,受两任妻族帮扶,虽废郭皇后,却没有痛下杀手,而是给予王太后的荣耀;更不要说,本朝太宗修凌烟阁,重赏功臣,史书上定会留芳百世。”
慕容忠道:“都是掩耳盗铃罢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来如此。就算不能坐天下,也想过最舒适的生活。你不知收敛,在安北冰天雪地的环境中能吃上热带水果,在饥吞毡渴饮雪的情况里一应俱全,永远不缺任何东西,这样的本事能不让人嫉妒吗?”
王元娘点头笑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是本君大意了,你既知道了本君的秘密,又生了坏心,本君也留你不得。《易经》有云,君不密刚失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希望你不要怪本君,下世做个好人吧。”
慕容忠着急地问:“你把怀恩怎么样了?他不能出事,否则慕容这一枝要断绝了。”
王元娘笑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又不如你这样恶毒,本君只是让他昏睡几个时辰,醒来后一切回归原点。他是与国与民有功之人,东陈的北疆还需要他守护,杀他岂不是让外族得意。本来一个赤子之心的英武少年,偏让你这包藏祸心的混蛋怂恿着误入歧途。所以,你该死,你活着,他就有可能长歪。”
慕容忠很气愤:“你这是迁怒,自己的男人舍不得杀,拿别人出气。他又不是小孩子,封疆大吏,身经百战,老夫几句话他就听了,还不是他本心就是那样。”
王元娘道:“没错,就是迁怒,谁让李怀恩是封疆大吏,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出事了,朝廷要追责,对本君的哥哥不利。本君没有隐藏与他的交往,边城有很多人知道本君与他的关系,他出事很可能会追查到本君身上。”
慕容忠狐疑:“难道,你身上还有其他秘密?”
王元娘想了一下:“你都要死了,本君的秘密也不怕告诉你。本君不是什么王元娘,而是王刺史的亲妹妹王善一,前梁王妃,钦封的青衣君。”王元娘把自己的前尘往事一一告诉慕容忠,让他死个明白。
慕容忠长叹一声,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知道人家这么多秘密,怎么可能还让自己活着。
王元娘冷笑一声,召来了大白山的狼群,她自己躲进了芥子珠,她不能走,必须确定慕容忠不存在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是有不能传话的死人,慕容忠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就再不能活着。
三天后,王元娘忍着恶心,把慕容忠残余的碎骨一把火烧了,然后用枯枝败草扎成扫把,把骨灰推下悬崖。崖下是白槽河,河水滔滔汇入黄河,这个断了她情缘的仇人从此不复存在。
这几日,丰州城的人都要疯了,慕容老将军神秘失踪,怎么也找不到人影。一个府兵总管,还是边疆要地,可怎么跟朝廷交待?
幸亏安北总督李怀恩跟大家说,他义父是去执行秘密军务,追踪一伙神秘的奸细,在大白山遇难了,坠入白槽河,尸骨无存。大家没办法,听任王刺史与李总督联名,定慕容忠为烈士,报了为国捐躯的讣告。
李怀恩为什么这么做,那天李怀恩醒来后,发现身边的有一把好剑,一封信。
信中写道:怀恩,原想不告而别,可还是写了这信,留了这把剑,希望你好自为之。
你本是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应该有个顺畅恣意的人生。你的嫡母杀了你的生母,你的父亲没有抚养过你一天,他们的富贵荣耀,你一天未享,为什么要为他们的愿望活着?
慕容一族跟你无关,你从小就在东陈的土地上生长,吃东陈的米粮,喝东陈的水,在东陈的国土上守望边城。你姓李,这是东陈的国姓,你是东陈未来的战神。
你可以娶个贤惠漂亮的妻子,生几个健康聪明的儿女。你要在安北继续植树造林的计划,让你的儿女生活在风景优美,物产丰富的边疆。
这把剑是表弟赠予的,留给你做个纪念吧。剑不是杀自己人的,如果是,你就不会看到它了,剑一定要对着敌人。
我走了,咱们后会无期。
李怀恩心中明白,元娘恨他,可是不忍心杀他,不然在他昏迷这几个时辰里,够他死一百次了。那把剑是在警示他,如果成为她的敌人,下一把剑就不是礼物,而是凶器了。
他在总督府找,元娘平常喂养的宠物和养护的花草全部不见了,连院子里亲手种植的两株桃树也没有了,只余两个凹凸不平的树坑,还有她的化妆盒、洗漱用品、换洗衣服统统不见了。好像这个女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就这样没了踪迹。
李怀恩问了府里的人,府里的人都说,昨晚王小姐一个人走的,还跟我们打了招呼,说总督大人喝多了,此刻已经睡下,叫我们不要打扰。还说她有急事要回都城了,以后都不来了,让我们好好照顾大人。
有一个年龄大些的女管事,小心翼翼地问:“大人,王小姐这一走,不打算回来了?跟您的亲事是不是算黄了?”得了李总督一个烦躁的白眼,她赶紧捂住嘴,退了下去。
没几天,李怀恩收到丰州传过来的消息,义父慕容忠将军失踪了。他猜测着,义父九成是遭遇不测,下手的人十之八九是元娘。他心里万分矛盾,现在他自由了,知道他底细的人都没有了,他是谁,怎么做,全凭他自己的决断。
慕容忠养孩子粗糙,只是给吃喝,逼着练武艺,十四岁就得上战场。他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亲生儿子,算得上寄人篱下,过得小心翼翼。但是,他还得感谢义父,没有义父他早就死了。或者被白氏的人追杀了,或者在流浪中冻饿而死了。
做慕容远有什么好处?亲爹没管过自己,如今也没了,母亲也被嫡母杀害,为人子不能为母亲报仇,已是不孝,难道还要恢复身份,想给白氏养老送终不成?
得天下,说得容易,得牺牲多少性命啊。就算是侥幸成功,他从来没受过帝王的教育,要把一个国家交给他,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玩了。
想想看,天下九个都护府,三百多个州郡,上千个县,上万个乡,光是州郡的官员任命,他都要晕过去了。都城里的世家贵族、文武百官,他几乎是两眼一抹黑,怎么使用,怎么制约,全都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