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剂室里弥漫着浓稠的绝望。灰黑的菌雪从门缝、窗隙不断渗入,覆盖在冰冷的青铜地面和幸存者佝偻的脊背上,发出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簌簌”声。空气中那股奇异的混合气味——灰烬的焦苦、金属锈蚀的腥气、银紫药草清冽中带着致幻甜腻的香气——此刻被另一种更尖锐的味道刺穿:汗水的酸馊、血腥,以及…源自灵魂被撕扯时逸散出的精神灼痕的焦糊味。
豆芽蜷缩在角落,背脊因剧烈的抽搐而撞击着覆盖锈迹的青铜墙壁,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他胸口的衣服被自己撕烂,露出那片覆盖在狰狞创口上的、疯狂搏动的粉紫色肉膜——耐药菌斑的终极形态,痛苦传输接口。边缘一圈圈粉紫色的金属螺纹状角质环随着搏动明暗闪烁,中央的肉涡高速旋转,深处探出的、闪烁着暗金符文的骨刺吸管,如同活体的钻头,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无形的养料。
“呃啊——!” 旁边一个年轻妇人猛地捂住自己胸口同样位置的暗红色疤痕,身体虾米般弓起,眼珠暴凸。没有汁液渗出,但她的口鼻中却逸散出一缕缕扭曲波动的暗红色能量流,如同被无形之手抽出的痛苦丝线,瞬间跨越空间,没入豆芽胸口的蚀洞接口!
“滋…滋啦…” 接口处的粉紫肉膜肉眼可见地增厚一分,散发的污秽灵压沉重一分。豆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青灰色的皮肤下,暗紫色的血管网络如同被注入了污秽的墨水,进一步蔓延。他蒙着一层粉紫薄膜的眼睛,茫然地转动了一下,里面属于“豆芽”的神采,又黯淡了一分。
“又…又开始了!” 老张背靠着冰冷的青铜棺壁,粗糙的手指死死抠进胸口的疤痕,试图用物理的剧痛压制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抽吸灼痛。他浑浊的眼睛绝望地看着豆芽,又扫过药剂室墙壁——那里,新生的、拳头大小的蚀洞接口正从蔓延的粉紫血管网络节点处隆起,肉涡旋转,将角落里另一个幸存者的痛苦哀嚎化作暗红能量流吞噬。“这医院…在吃我们…活活地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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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洞区。
死寂被彻底打破。覆盖大地的厚重灰黑菌雪层,如同脆弱的蛋壳,在内部狂暴力量的冲击下,发出连绵不绝的“咔嚓”脆响,蛛网般的裂痕瞬间遍布整片区域!
“轰——!!!”
大地发出痛苦的呻吟!一片比之前葬疫之喉更加庞大、形态却诡异扭曲到极致的巨物,撕裂了菌雪和岩层的束缚,轰然抬升!
这不是规则的棺椁。这是一片隆起的、覆盖着如同活体装甲般厚重青黑色菌斑甲壳的山脉!山脉的表面并非岩石,而是布满了深不见底、纵横交错的巨大沟壑,沟壑中粘稠的、散发着荧光的粉紫脓液如同熔岩般汹涌奔腾!沟壑之间隆起的“山峰”,则覆盖着搏动不止的暗红肉膜,肉膜上布满了无数不断开合、喷吐着污秽孢子的蚀洞!
整座“山脉”随着地底传来的、如同巨人颅腔共鸣的沉重心跳声,进行着缓慢而恐怖的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引发小范围的地震,更多的菌雪和碎石从“山体”剥落,喷发出浓郁的、令人窒息的甜腥腐败灵压!这就是“葬脑之椁”——一座由纯粹菌蚀污染融合了未知文明残骸形成的、活体的大脑菌棺!
就在这亵渎的脑沟山脉核心区域,一片相对平坦的“峰顶”肉膜上,无数点粉紫色的菌光骤然亮起!这些菌光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分割成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区域,随着远方锈铁医院内每一个幸存者胸口疤痕的灼痛爆发而同步亮起、搏动!如同痛苦在菌棺表面的实时投影地图。幸存者的每一次惨叫,都对应着山脉上某一块菌光区域的剧烈闪烁!
痛苦网络,已成。人,即是菌棺感知世界的活体传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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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砚诊所,地下室。
绝对的黑暗被死寂填充。散落地面的签筒碎片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活力,静静躺在冰冷的地面,构成契约血网的暗红纹路黯淡到几乎熄灭。
陆砚靠坐在手术台旁,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胸口的巨大创口被污秽的菌斑和暗金脓液强行“缝合”,但内部翻腾的粉紫脓液和那点被重重包裹、顽强搏动的银蓝星火,依旧昭示着这场发生在身体内部的惨烈拉锯远未结束。他低垂着头,苍白的面容隐在阴影中,只有那两点燃烧着暗金光芒的“眼睛”,如同永不熄灭的冰冷星辰,穿透了物质的阻隔,穿透了地壳的厚重岩层,死死“盯”着西北方向——
那里,一股庞大、污秽、如同亿万怨魂融合而成的恐怖意识,正伴随着大地的轰鸣,缓缓苏醒!葬脑之椁!
当这股新苏醒的菌棺意志扫过地壳岩层,其蕴含的、针对秩序与净化的极致贪婪与排斥,如同无形的海啸,狠狠撞入这片地下室的死寂!
“嗡——!”
陆砚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砸中胸口!刚刚平复些许的创口内,翻涌的粉紫脓液瞬间狂暴!无数菌丝疯狂扭动、增生,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再次扑向那点被重重保护的银蓝星火!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针,贯穿了他的神经!
比剧痛更清晰的,是意志层面的冲击与冰冷解析后的结论:
> 目标:囡囡火种残留星火(高度同源病变组织)。
> 威胁等级:致命(葬脑之椁苏醒,菌蚀网络强度指数级提升)。
> 当前净化进度:0.7%(无效)。
> 签筒契约血网状态:濒临崩溃(无法提供有效规则防护)。
> 结论:现有“清创”策略失效。诊所防御体系瓦解。失败。
“失败…” 沙哑破碎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摩擦,第一次从陆砚低垂的唇间挤出。这并非情绪的宣泄,而是冰冷逻辑推导出的最终诊断。
他缓缓抬起头。暗金的“目光”穿透地下室的黑暗,仿佛看到了初火聚落焦土之上矗立的锈铁医院,看到了医院内那无数新生的蚀洞接口,看到了豆芽胸口那搏动的核心枢纽,看到了幸存者被抽离痛苦时扭曲的面容…更看到了矿洞区那片搏动的脑沟山脉,以及山脉表面,随着医院内每一个“传感器”痛苦而同步闪烁的菌光!
“菌蚀…痛苦…网络…” 每一个词都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规则…解析…进化…”
他那双燃烧着暗金光芒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超越冰冷解析的、极其细微的高速闪烁!如同精密的量子计算机在瞬间进行了亿万次推演!锈铁医院痛苦矩阵的形成、幸存者作为活体传感器的转化、菌蚀规则通过痛苦网络展现出的适应性进化…海量的信息洪流被捕捉、拆解、重组!
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真相,在他绝对理智的意志核心中浮现:菌蚀的终极形态,并非单纯的毁灭。它正在将整个世界,连同其上的幸存者、契约的残骸、文明的墓碑…改造成一个不断进化、自我完善的“病变温床”!而那座由他诊所棺椁残骸构筑的锈铁医院,正迅速成为这温床中最重要的培育节点之一!
他的诊所,他试图解析痛苦、嫁接规则的起点,终将成为深渊本身。
“观测…必需…” 陆砚沾满污血和锈迹的手指,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地抬起。指尖没有凝聚血刃,而是萦绕起极其稀薄的、由纯粹解析意志构成的暗金色光尘。光尘并非指向自身的伤口,而是…缓缓点向虚空,点向西北矿洞区、葬脑之椁的方向!
“目标…锁定…”
“路径…重构…”
随着他意志的强行驱动,脚下那张濒临崩溃的契约血网,发出了最后的、如同垂死哀鸣般的微弱光芒。残存的契约规则被强行榨取、扭曲,不是为了防御,也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建立一条单向的、极其不稳定的观测通道!
暗金的光尘顺着无形的通道,无视了地壳岩层的阻隔,瞬间投射向那片正在苏醒的亵渎山脉!
“轰——!”
陆砚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沸腾的污秽熔炉!葬脑之椁那庞大混乱的意志瞬间吞噬了他投射而来的微弱感知!亿万破碎的文明哀嚎、被溶解的秩序烙印、污秽神性的疯狂呓语…如同亿万把烧红的刮刀,狠狠剐蹭着他的解析意志!
“呃!” 陆砚的身体剧烈颤抖,猛地喷出一口粘稠的、混合着暗红与粉紫的污血!按在地上的手指因剧痛而深深抠入坚硬的岩石地面,留下五道带血的刻痕!
这通道如同在飓风中摇曳的蛛丝,随时可能崩断,并将他的意识彻底扯碎、湮灭在那污秽的熔炉里!
然而,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在那疯狂混乱的信息洪流中,陆砚那绝对冰冷的意志核心,如同永不沉没的冰山,硬生生锚定了一点极其关键的、由无数痛苦数据流汇聚而成的规则轨迹——那是耐药菌斑接口、幸存者传感器、锈铁医院痛苦矩阵与葬脑之椁核心脉动之间,形成的完整“病变温床”运作规则雏形!
代价是他的“目光”瞬间黯淡,如同风中残烛。但他沾血的嘴角,却极其罕见地、极其细微地向下抿紧了一个近乎冷酷的弧度。
深渊门诊已然开张。而作为最初的契约医师,他必须成为最冷静、也最无情的…病变观测者。即使代价是,将自己悬于深渊之上,凝视那足以焚毁理智的污秽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