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那奴婢明儿一早就以回家探病的名义出宫,此去估计得多盘桓几日。”秋菊望见王婉心事重重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劝慰道:“皇后娘娘也不必太过忧心,媚娘之事,奴婢此次定然会料理干净。至于皇上带进宫的那位女子,想来也快一个月了,既然皇上并给她任何名份,便是不足为虑,娘娘莫要因此和皇上生疏了……”
王婉看了看这个自己一向倚重的丫鬟,眼中那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忙敛下所有思绪。勉强挤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道:“这个,本宫知道,宫外不比宫中方便,市井之中鱼龙混杂,人心险恶,你务必要先顾好自己。也不必急于一时,若是有急事,你可拿着本宫的令牌回府去寻老爷相助。”她拍了拍秋菊的手,叮嘱道:“此次,你的行踪一定要保密,万勿露出任何破绽!”
夜幕低垂,昭阳殿门口的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着,投下暖暖的光影,三更的钟声早已敲响。王婉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前世今生,犹如一个个虚幻的梦境,可那些疼痛却丝丝缕缕的牵扯着自己的心神。旧梦中,那些可怕的经历,让她至今想来依然是痛入骨髓,心有余悸。自己和自己的亲人们,再也不要重复那些无妄之灾,李晋之、李恪之的脸交替着在她的眼前浮现,那般的温情脉脉,转眼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本就是帝王的本色,谁又能苛求一生一世呢?先帝所称道的“佳儿佳妇”,竟然不敌一个低贱女人的离间陷害?昌盛了几百年的世家大族,又怎可抗衡皇权的刻意屠杀?
今生,李恪之曾信誓旦旦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曾经对自己那般的爱如珍宝,如今还不是私藏了女人在宫里,这世上,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真作假时假亦真,假作真时真亦假”,又有谁能够洞悉其中的玄妙呢?“至亲至疏夫妻”,不是事事都可以追根溯源的,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君王之心,谁又敢妄自猜测呢?帝王所拥有的至高无上的权势,所有人的性命都不过是系于他的一念之间,前朝的那么多皇子皇后,因被皇上厌弃,下场凄惨,甚至还不如一个下人。这一切,说起来也无非成王败寇罢了,天下所有的东西,俱可以以假乱真,只有权势稳如磐石,滋养着掌权之人的胆气。
“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王婉脑中嗡嗡乱响,她无奈的睁开迷蒙的双眼。层层的幔帐之外,琉璃灯中,灯火如豆,入目的一切的事物都是这般熟悉,可那个熟悉的人,却已不在身边。曾几何时,这屋里笑语盈盈;曾几何时,在这里两情缱绻;曾几何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王婉突然发现,如今,自己已完全适应了独自入眠,反而,倒是李恪之在自己身边时,便觉得不自在起来。想来自己如此,他亦如此吧?那甘露殿中的龙榻一定安稳无比,那小院子里的女人定然会更加曲意逢迎?窗外,只有风声时断时续的呜咽着,像是一个女人沉沉的叹气之声。
在五更天片刻的睡梦中,王婉竟见到了崔文雅,她那向来沉稳恬淡的脸上,布满了忧郁,微蹙的双眉下,那双雾蒙蒙的眼中盈满了泪水。那样轻盈的走了进来,一如往常那般恭敬的施完礼后,轻声说道:“皇后娘娘,妾身感念您的恩德,原说过,等您平安产子便入宫探望,不想竟然阴阳两隔。今冒昧前来,是有一事相告,妾身曾因不听皇后劝阻,心慈手软而引狼入室,害人害己,请皇后娘娘万勿重蹈覆辙!”
“那你可知道,害你之人究竟是谁?”王婉明知她已身死,虽心中惊愕,仍然沉声追问道。崔文雅神色哀戚,垂眸道:“天机不可泄露,机缘巧合之下,娘娘定会知晓。崔氏请您擅自珍重,千万小心那个……”话音未落,人已倏忽不见。
王婉忙睁眼一看,初升的朝阳正映照在窗子上,黄灿灿的一片,而自己的身上鬂边,已泌了细密的汗粒,浑身软软的提不起精神。春兰听见她醒来,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惊问道:“娘娘这是怎么啦?可否要宣太医前来请脉?”王婉疲惫的摇头道:“不必了,不过是未曾好眠而已。”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之人眼圈乌青,神色萎靡不振。王婉叹了一口气,茯苓在身后轻声问道:“皇后娘娘,怎得憔悴如斯?可是觉得心神不宁,而有些神色恍惚?不如,奴婢今儿给娘娘炖上一盅“莲子百合酸枣粥”吧?”“有劳了,本宫只是略感疲累。”王婉有些无精打采的说道。
柳氏夫人见她早上起来神情恹恹,屏退众人,低声问道:“娘娘可是有心事?”
王婉望见她眼角的细纹,灰白的头发,这种事就是告知母亲,也不过是徒增她的烦恼罢了,不如就让自己独自承受。她正待摇头,听见柳夫人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你与皇上之间生了嫌隙?婉儿,你身为皇后,如今又诞下皇子,高处不胜寒,集宠于一身,也就是集怨于一身,万万不可大意!帝王之情,一半是国,一半才是家,眼下这种时候,你既不能伺候皇上,不如纳几个女子进来服侍左右,讨得皇上的欢心,也彰显皇后娘娘的贤良大度。”
王婉定定地看着母亲柳氏夫人那闪烁其辞的眼神,长吁了一口气道:“母亲可是知道些什么?”
“你那日因何早产,母亲怎能不知?”柳氏夫人爱怜的拉起王婉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你祖父,你父亲都言你冰雪聪明,可为娘见你真是顽冥不化。莫说是皇上,就是普通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常理,怎能苛求一国之君从一而终呢?为娘入宫的这段时日,见皇上对你和皇子甚为爱重,这已是千载难寻了。看来你的地位已稳如泰山,皇上不过是带回了一个女子,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无论是谁,哪怕是再得宠,也不能了越了你去。男人都好面子,不好向你言明,不如,你就端出皇后该有的气度,赏那女子一个名分,如此,说起来也名正言顺,皇上必会感念你的良苦用心,愈发敬重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