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元年的二月初五,乃是皇上李恪之的嫡长子李怀瑾的满月之日,早春的风掠过御花园中新开的桃花,万物都焕发出勃勃的生机。当皇上诏告天下,皇后将要筹建“慈善堂”,还将以小皇子李怀瑾的名义修建“育婴堂”时,百姓们一片欢欣鼓舞,无不为皇后和小皇子的善行而感激涕零。许多百姓,自发的或在家中,或去寺庙为小皇子祈福纳祥。
虽皇上下旨,小皇子的满月之礼一切从简。也只是邀请了几位皇室中德高望重的长者,和几位身边的重臣,以及皇后王婉的娘家父兄。并无喧哗的排场,也处处透露着天家的雍容华贵和至高无上,宫里宫外,早已收拾装点一新,红毯铺地,张灯结彩,映着春日初绽的花蕾,真是姹紫嫣红,喜气洋溢。
皇后王婉身穿一袭崭新的石榴红锦缎的对襟夹衫,上绣“百子千孙图”,衬的她愈发明艳动人。眉宇之间是初为人母的和煦和淡淡的喜悦,行动之间,腰身虽不如从前那般纤细,步履却依旧是从容不迫。小皇子被裹在天青色的云锦襁褓里,只露出一张粉嘟嘟的小脸,他刚刚从酣睡中醒来,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着,那黑曜石一样的眼珠,简直就是皇上李恪之的翻版,就连看人的眼神,也和他的父皇如出一辙。他小嘴微微的张着,发出细微的咿哑声,那皮肤,柔嫩细腻的仿佛能掐出水来,透着盈润的粉色。
钱妈妈一身暗青色绣玉兰花的宫装,浆洗的挺括干净,发髻梳的一丝不乱,只插着一只银簪。通身上下,并不带一件首饰,她小心的抱着小皇子,力道不轻不重,生怕有半分的不适。就连春兰如月等几个皇后近身伺候的丫鬟宫女,轻易也不能染指小皇子的襁褓,她深怕她们毛手毛脚,惊扰了小皇子,那时刻警惕的眼神,仿佛是护崽的母狼。
她缓步跟在皇上和皇后的后头,每一步都走的稳稳当当,甚至连衣袍的下摆也纹丝未动。甫一踏入,正厅那扇雕刻着“莲年有余”的紫檀木隔扇,那济济一堂,原本低低的寒暄声霎时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如同被无形的手牵着,齐齐的汇聚过来。先是皇上满面喜气的龙颜,接着是皇后容光焕发的脸上,荡着微微的笑意,旋即,便是牢牢的锁在钱妈妈怀中那小小的襁褓上。
惊叹与赞美之声,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荡漾开来:
“恭喜皇上,得此贵子!”
“小皇子龙璋风姿,那眼神真真肖似皇上!”
“好个玉雪可爱的小皇子!”
“皇后娘娘恢复的甚好,气度更甚从前……”
李恪之一身烟青色的帝王常服,腰束玉带,那衣领袖口,密密绣着的龙纹,益发衬的他清俊挺拔又威严无比。他脸上除了喜悦,更是掩饰不住的骄傲,朗声道:“诸位宗亲,各位爱卿,同喜同喜……”
“恭喜皇上!恭喜皇后!今喜迎皇子,我大盛朝国乍昌盛,福运绵长!”
虽皇上李恪之再三推却,那些须发皆白的宗戚贵胄,肱骨之臣,仍是激动的热泪盈眶的起身跪下叩首。李恪之温言道:“众卿请起,此乃家宴,不必多礼!”他望向妻儿的眼中爱意绵绵。
日影从窗棂上缓慢西移,用罢午膳后,王婉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秋菊出宫已有两三日 还未有任何消息,而宫里的那所小院子,更是如铁桶一般,不曾露出分毫的风声来,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能叫李恪之呵护成这样今日?今日的满月宴上,他与成王李晋之推杯换盏,兄友弟恭,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
就连王婉也在心中暗笑自己是否“疑心生暗鬼”,不就是一个女人吗?可冥冥之中又觉得他对自己定是有所隐瞒,“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由的想起母亲柳氏夫人那日的劝导,也许,那确实是一个皇后应有的度量和手段,也是眼下最为可行之法,可为何自己的心里,却仍是忍不住一阵阵的痉挛……
一股热乎乎的气息扑面而来,王婉睁眼一看,只见李恪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进来了。正俯身望着自己,那双黑沉沉的眼珠里,倒映着自己略显惊恐的眼神。“婉儿这是怎么啦?这两日,朕就见你有些魂不守舍的?”他嘴里哈出的热气,吹的王婉的下巴麻酥酥的一片,
王婉忙起身坐起道:“皇上,怎么这时候来了?也不让人通禀一声,吓了臣妾一跳,你反倒是问臣妾怎么啦?”听他的语气中,不再有先前的疏离,反而含着一丝娇嗔。李恪之直起腰来,笑着道:“都是朕的不是,让婉儿受惊了。”说着,便在那床榻上面躺了下来,“朕也有些乏了,借婉儿这儿歇息歇息。”他一面说着,一面侧过身子揶揄道:“可是朕不在身边的缘故,让婉儿不能安眠?”
王婉顿时手足无措,微微红着脸道:“皇上还未更衣呢?臣妾这几日的确睡得不安稳,那也不过是操心着怀瑾罢了。皇上政务繁忙,一定要好好歇息才是。”她瞥见李恪之眼神中的情愫,慌忙中口不择言的问道:“皇上,您那日去朝阳公主府,可有得趣之事?不如说来让臣妾也……”
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不迭,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一时悻悻的垂下头去,片刻沉默之后,李恪之轻笑一声,低声问道:“婉儿果真想听?”
“皇上若不方便,臣妾怎可勉强?皇上请恕臣妾出言无状之罪…”王婉身如蚊呐,看着她这副如履薄冰的模样,李恪之不由心疼的轻握住她的手道:“你我夫妻之间,本该畅所欲言,怎能说出言无状?那日朕原本就答应过婉儿的,若是婉儿不提,倒是朕忘了”。
他伸出颀长的手指,抬起王婉的下巴,使得她与自己四目相望。“其实,那日并无一件有趣之事,实在乏陈可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