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灵峰上,狂风骤起,呜咽着掠过满目疮痍的山峦,卷起地面焦黑的尘土与破碎的瓦砾,发出令人心悸的嘶鸣。那弥散四野的淡紫色蚀灵鬼气,亦随之狂舞,如同亿万扭曲的怨魂在虚空中挣扎咆哮,将本就昏暗的天光渲染得愈发诡谲阴森。数百具面目狰狞、周身缭绕紫黑邪气的蚀灵尸傀,正不知疲倦、疯狂地轰击着笼罩玄武场的最后屏障——那层由数万修士齐心协力、以自身灵力艰难维系着的黄白两色能量护罩。光罩剧烈震颤,涟漪阵阵,仿佛下一刻便要彻底崩碎。
护罩之内,所有幸存修士皆仰着头,目光骇然地望向远天。就连正在全力维持护罩的杜浩之与邋遢老者,亦不由得面色凝重,分神望去。
只见极高极远的天际,那翻涌不休的浓稠紫雾深处,一座巨大无比的阴影正缓缓浮现、凝聚!其形巍峨如山岳,其质幽邃如冥狱,通体由一种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深邃紫色晶石构成,边缘轮廓在流淌的邪气中若隐若现。那是一座门!一座仅仅是雏形,便已散发出令万物战栗、让灵魂冻结的恐怖门户!
难以言喻的阴冷、死寂、污秽、毁灭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无视空间的距离,悍然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神。
“那……那是什么?”一名年轻修士牙齿打颤,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指着那天空异象,几乎站立不稳。
身旁同伴面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仿佛胸口被无形巨石死死压住,艰难回应:“这气息……冰冷、诡异……根本不似人间之物!倒像是……像是来自另一个阴森恐怖的亡者世界!”
“光……光是这么远远地望着那门的轮廓……我……我体内的法力就感到了滞涩无比,运转艰难……像是有一块万钧巨石压在丹田紫府,难受得想要呕血……”又一人捂住胸口,额角青筋暴露,冷汗涔涔而下。
人群中,一位见多识广、发须皆白的老修士猛地瞪大了眼睛,浑浊的眸子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失声尖叫:“那座门!那形态!那气息!怎么……怎么那么像古籍中描绘的邪灵之门啊!”
“邪灵之门?!”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冰水,瞬间引发了更大的恐慌。
“难不成……难不成是通往那传说中的、与灵、凡、魔、虚空四大界面齐名的第五大界——邪灵界的大门?!”
“五大界?邪灵界?真的是那个只存在于最古老传说中、代表着终极死亡与寂灭的邪灵界?!”
恐慌如同瘟疫般急速蔓延,绝望的气息笼罩了所有人。
“对的!一定是了!”先前那老修士强压下心中惊涛,声音嘶哑地疾呼,“根据之前玄灵门那些修士的零散描述,我们被困的这座绝阵,名叫诛邪大阵!老夫曾在一篇极其古老的上古典籍残篇上看到过只言片语的记载!诛邪大阵,诡谲异常,其原型乃是参考上古凶阵‘诛仙阵’所改动,但布置过程中却会意外沟通到那至阴至邪的邪灵界!一旦彻底开启,从内部根本无法破开!阵中一切生机、一切生灵,都会被这蚀灵鬼气逐渐转化,变成那种没有生死之说、更无轮回可言的不死不灭的邪灵生命!”
他身旁另一位中年道士模样的人闻言,脸色愈发难看,接口道:“贫道也曾听师尊说起过邪灵界的只鳞片爪!传闻那邪灵界中最强的存在,乃是十大邪神、六大邪灵之主和十三大鬼王!其中,关于蚀灵鬼王的传说流传最广,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这诛邪大阵!据古老传言,诛邪大阵在献祭足够多的生机与灵魂之力后,就会冥冥中感应到蚀灵鬼王的存在,从而引动其降临此界!而降临的方式,就是凝聚这诛邪之门!”
他望着天边那越来越清晰的巨门虚影,声音带着无尽的恐惧:“看这情形……这邪灵之门很快就会彻底凝实!到那时,蚀灵鬼王降临,诛邪大阵内的一切生机、一切魂灵,都将被其无情夺取、吸收,化为其力量的一部分!没有人可以幸免!但是在人族有记载以来的百万年历史中,并无明确典籍记录有人能亲眼见过蚀灵鬼王真身而未死的……多半都是虚无缥缈的传说罢了……”说到这里,他声音陡然低沉,带着一丝颤栗,“不过我猜测……那些或许真正亲眼见过蚀灵鬼王的人……怕是早已被其彻底吞噬灭迹,连残魂都未能留下一丝……”
就在玄武场中所有修士因这惊天发现而陷入自我猜测与极致惊恐,议论纷纷、几近崩溃之际——
诛邪大阵之外,主阵之地。
尊子轩悬浮于空,周身法力与下方大阵核心紧密相连,疯狂抽取着阵内万千生灵散逸的生机与魂力。他自然也看到了天边那正在缓缓凝聚成型的诛邪之门,更感受到了那股令他这位灵神境修士都心旌摇曳、道心不稳的恐怖邪异威压。
他脸上那原本的疯狂与得意之色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犹豫与惊疑不定。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蚀灵鬼王,但是,他耗费心血才得到的那几页关于诛邪大阵的古老残卷上,确实隐晦地提及了“沟通邪冥”、“门开鬼现”等字眼,并且附带了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警告:所有成功启动诛邪大阵的修士,无论阵法最终成败,其本人似乎都从记载中彻底消失了,无人知晓其最终下场……
这就显得极为诡异了!似乎……并没有任何一个布阵者,能在启动此阵后还安然留在此界!
尊子轩此刻心乱如麻,他也在担心,若是自己真的玩脱了,被那传说中的蚀灵鬼王强行带离此界,或是更糟,直接被其当作第一个祭品抹杀……到时候,别说梦寐以求的仙剑开封了,就是这经营了万载的玄灵门基业,也都将彻底化为泡影,为他这疯狂的举动陪葬!
就在尊子轩盯着那诛邪之门,内心天人交战、犹豫不决之时——
“外面的家伙!尊子轩!”
一道如同困兽咆哮、却又带着一丝奇异威严与焦灼的怒吼声,猛地自下方那被紫雾笼罩的诛邪大阵中穿透而出,清晰地传入尊子轩的耳中!
正是灵晶龙薛的声音!他显然也察觉到了诛邪之门的异动,语气充满了急迫与警告:“趁现在!趁那诛邪之门还未完全凝实显现,你还有最后的机会关闭阵法,切断与邪灵界的联系!一旦诛邪之门彻底凝聚成型,时空通道稳固,到时候你再想关闭阵法就不可能了!”
龙薛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厉然:“别以为你身在阵外就绝对安全!你在布置这诛邪大阵的时候,是不是按照古籍要求,献祭了自身的心头精血作为核心引子?一旦蚀灵鬼王降临此界,凭借那缕心血联系,最先被它找上、锁定灵魂印记的,必定是你这个布阵者!愚蠢的家伙!快停止阵法!晚了就真的来不及了!届时玉石俱焚,谁都逃不掉!”
“可恶!”尊子轩被灵晶龙薛这般毫不客气的呵斥与揭露根脚,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恼羞成怒之火。他本就对这些强行闯入玄灵门、觊觎仙剑、导致宗门基业尽毁的家伙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们全都碎尸万段。此刻听到对方居然还敢威胁教训自己,更是怒从心头起。
因此,尊子轩非但没有听从劝告,反而将心一横,对着阵法光幕厉声回怼道:“闭嘴!休要危言耸听!本座行事,何须你这藏头露尾的异界怪物来指手画脚!别挣扎了,还有力气咆哮呢?我看你们还是留着点力气,好好想想怎么留下遗言吧!今日,陷在这诛邪大阵中的所有入侵者,没有人能够活着离开玄灵门!谁也别想!”
大阵之内,灵晶龙薛听到尊子轩这近乎癫狂、油盐不进的回应,气得额间血晶光芒狂闪,猛地转头看向不远处同样面色难看的天机子鹿青和雷霄上人雷炎,怒目切齿道:“这个尊子轩!他是疯了不成?!简直不可理喻!”
天机子和雷霄上人望着暴怒的灵晶龙薛,脸色亦是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与一丝隐晦的悔意,但最终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并未附和龙薛的怒骂。然而内心深处,却是不约而同地泛起同样的念头:“我说这位来自异界的道友啊……换做是你的宗门基业被外人毁成这般模样,门下弟子死伤惨重,恐怕……你会比这尊子轩还要疯狂、还要不计后果吧……”
就在灵晶龙薛、天机子、雷霄上人这边因尊子轩的顽固而愤懑不已,同时还要奋力抵御周围蚀灵鬼气的侵蚀以及那些杀之不尽的尸傀骚扰之际——
楚阳这边,则是带着两个孩子封兮和英秀,在那名方才突然出现、又诡异消失的“神秘前辈”暗中出手相助、清空前方一片区域的尸傀后,终于得以喘息,正沿着一条破碎不堪、却依旧能辨认出是通往玄灵峰方向的巨大锁链残骸,艰难地前行着。
花费了比预想中多出近一倍的时间,足足两刻钟后,三人终于是有惊无险地走到了这条锁链的尽头——剑峰南端相连的另一座悬浮山,独角山。
此山因其峰顶有一块形似独角兽尖角的巨大奇石而得名。相比于几乎被彻底摧毁、蚀灵鬼气浓郁得化不开的剑峰,独角山的情况稍好一些。山体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未被完全破坏的古老阵法禁制,散发出微弱的灵光,勉强抵御着蚀灵鬼气的全面入侵,使得这里的紫雾浓度相对稀薄一些,视线也能看出更远。
“楚阳前辈,”英秀小脸依旧苍白,紧紧抓着楚阳的衣角,怯生生地仰头问道,声音带着疲惫与一丝希冀,“我们走的这个方向……对了吗?是不是快到了?”
楚阳停下脚步,目光穿透稀薄的紫雾,望向玄灵峰的大致方向,微微蹙眉道:“方向没错,就是玄灵峰距离我们此处,直线距离依旧不近。以此地的环境和我们如今的速度,想要安全到达玄灵峰,至少还需要一个多时辰的脚程。”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起来,抬头望向远方天际那愈发清晰、散发出令人心悸波动的巨大门户虚影:“只不过……身后天际那道正在凝聚的门户,实在是诡异莫测。即便以我如今的灵神境界修为,凝神观望,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源自心魂深处的寒意与压制。那门后……定然蛰伏着某种难以想象的、强大到极致的恐怖存在。此劫……恐怕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凶险。”
而就在楚阳带着封兮和英秀在地面艰难跋涉,赶往玄灵峰的同时——
玄灵门外界,万花山脉深处,一座光秃秃的、仿佛被天火燎烧过的巨大黑色山峦之巅。
空间,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刺啦”脆响!仿佛一块无形的锦缎被强行撕裂开一道长达数丈的巨大口子!狂暴的空间乱流从裂缝中汹涌而出,吹得山石滚落。
紧接着,一双布满漆黑鳞片、大如磨盘、指甲锐利如钩的恐怖手爪,猛地从那道幽暗的空间裂缝深处探出!狠狠抓住裂缝的两端,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竟硬生生将那一丈大小的空间裂口再一次撕裂、撑大!
随即,一道充满了痛苦、愤怒却又带着无上威慑力量的麒麟嘶吼,猛地从那裂缝深处震荡而出,声震四野,仿佛其主正在裂缝的另一端,竭力抵抗着某种可怕的空间碾压与撕扯之力!
随着这双恐怖兽爪的出现和那一声麒麟怒吼,那极不稳定的空间裂缝竟被强行稳固了下来。
下一刻,一道道身影狼狈万分地从那裂缝之中踉跄跃出,重重摔落在坚硬的山岩之上。赫然正是大武、木清涵、徐妍、鸢黎以及膳食房众人!
其中三人分别背负着依旧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的雷诺、万景行和独孤灵。其余人也是个个带伤,衣衫破碎,气息萎靡,显然在空间通道中遭遇了极大的凶险。
随着最后一道倩影——鸢黎颇为狼狈地冲出空间裂缝,一声更加暴烈、带着解脱与疲惫的麒麟怒吼再次从裂缝中炸响!
旋即,一道庞大无比、足有五丈大小的麒麟身影,周身覆盖的鳞片碎裂了八成以上,浑身被淋漓的鲜血染成刺目的暗红色,模样惨烈至极,仿佛承受了难以想象的恐怖压力,气息虽然依旧强悍暴戾,却明显受了极重的伤势,猛地从那即将彻底愈合的空间裂缝中奋力冲出!
正是现出麒麟本相、拼死护住众人的大武!
刚刚逃出生天的十几人,甚至来不及查看周围环境,便纷纷原地盘膝坐下,争分夺秒地调息,竭力恢复着几近枯竭的法力与沉重的伤势。
大武那庞大的麒麟之躯在冲出裂缝后,周身光芒闪烁,迅速缩小,变幻回人族模样。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血迹,头上那双标志性的麒麟双角,在一阵微弱的空间波动和菩提古树布下的特殊掩饰禁制作用下,缓缓隐匿起来。
“大武!”鸢黎顾不上调息,立刻踉跄着冲到大武身边,看着他浑身浴血、气息虚弱的模样,焦急得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你没事吧?伤得重不重?要不要紧?”
“没…没事……”大武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低沉,试图安慰她,“就是…就是被空间夹层里突然爆发的玄冥罡风…狠狠冲刷了几下……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别担心……赶快恢复法力……以防尊子轩那老混蛋察觉追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那被鲜血染红的右手,轻轻握了握鸢黎冰凉的小手。
鸢黎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瓶,倒出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浓郁生机与药香的灵丹,塞到大武手中,语气急切:“大武,快服下!这是上五品阶的复伤丹,是楚阳大哥离开前特意留给我的,对于内腑震荡和经脉损伤有着极好的恢复效果!这次真的多亏你了!若不是你在最后关头不顾一切现出真身,爆发全部力量护住大家,那股莫名而来的恐怖空间碾压之力和玄冥罡风,足以将我们所有人都撕成碎片!”
一旁的木清涵此刻也缓过气来,她环顾四周,感受着此地相对平稳的空间波动,脸上带着心有余悸的后怕,开口解释道,语气凝重:“一般来说,稳定的空间通道中,很少会出现如此危险的空间风暴和扭曲碾压。这次实在是异常……难不成是玄灵门内部发生了极其剧烈的空间扭曲,甚至引发了大规模的空间塌陷,这才波及影响了我们途经的空间夹层?”
他们并不知道,之所以会遭遇这场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正是因为尊子轩启动了那歹毒无比的诛邪大阵!此阵威力绝伦,更是强行沟通邪灵界,两界能量的剧烈碰撞与法则的短暂交织,导致了玄灵门周边区域的空间发生了极其剧烈且不稳定的扭曲,这才间接使得大武一行人开辟的空间通道遭受了池鱼之殃,险些全军覆没。
也幸亏大武并非寻常修士,他常年伴随楚阳身边,潜移默化中,身体与血脉早已发生了难以言喻的异变。不仅跨种族、跨血脉地从最初的玄武巨龟血脉异变晋升至如今的麒麟血脉,更因其与楚阳这株超脱此界法则的百万年灵药相伴日久,自身也隐隐出现了一丝脱离此界天道法则完全约束的特质,使得其肉身强度远超同阶,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这才能在最后关头,凭借强悍无匹的麒麟真身,硬生生抗住了那恐怖的空间风暴与玄冥罡风,庇护住了众人,侥幸逃出生天。
否则,这一次,他们或许真的将无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