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寂静的宫道上疾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车厢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候公公尖细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低声向罗彬叙述着刚刚发生的惊天变故。
“就在一刻钟前…东宫、二皇子府、还有三皇子回宫的路上,几乎同时遭遇了刺杀!”
罗彬一愣,一刻钟前?那不正是我刚离开鉴查院没多久?这时间点卡得可真够巧的。
“太子殿下身在东宫,守卫森严,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
“二皇子殿下在府中,身边的护卫拼死抵挡,虽说凶险,但也侥幸未伤及分毫。”
“唯独三殿下…”
候公公的声音沉了下去,
“三殿下贪玩,今日出宫晚归,在回宫的路上遭遇了刺客。护卫们拼死抵抗,本来刺客人数不多,仅有三人,眼看就要被拿下…谁知,不知从哪个阴暗角落里飞来一枚淬毒的暗镖,正中三殿下肩头…”
“那毒…极为猛烈霸道!太医们已是束手无策…三殿下此刻…危在旦夕啊!”
候公公的声音带着哭腔,
“陈院长当时刚被陛下召入宫商议要事,听闻此事,便向陛下力荐,说小范公子您或有一线生机…陛下这才急召您入宫!”
三皇子李承平?宜贵嫔之子,柳姨娘的堂外甥,算起来,还真是自己这具身体的表弟…也是原着里那个最终被范闲扶上皇位的小透明。
罗彬心里思索,三个皇子同时遇刺?哪个蠢货会干这种除了激怒庆帝和整个庆国之外毫无意义的事情?就算三个都死了,以庆帝那老当益壮的身体,再生一打也不是问题…等等,激怒庆帝?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罗彬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触摸到了某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但他立刻将这念头压下。
关我屁事,我就是个莫得感情的治病机器。
马车毫无阻碍地驶入宫门,在候公公的引领下,罗彬快步来到宜贵嫔的寝宫。
离宫殿还有一段距离,就能感受到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压抑气氛。
宫殿外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
地上黑压压地跪了一群太医,个个匍匐在地,身体抖如筛糠,连头都不敢抬。
最前方站着两人,一人身着明黄服饰,面色苍白,带着余悸未消的惊惶,正是太子。
另一人则是二皇子李承泽,他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闪烁的眼神也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见到罗彬到来,二皇子眼中立刻爆发出希冀的光芒,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
太子也看了过来,目光在罗彬和二皇子之间转了转,眼神复杂难明。
罗彬正要拱手示意,候公公已急不可待地低声道:
“范公子,救命如救火!快随老奴进来!”
说着几乎是小跑着将罗彬引进了主殿。
殿内更是死寂。
浓郁的血腥味和药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正中央的奢华大床上,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看起来比罗彬还要小几岁的少年。
他胸口的衣襟被撕开,露出右肩一个不起眼的伤口。
但那伤口周遭的皮肤却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黑紫色,狰狞的毒纹如同活物般蔓延,已经覆盖了小半个胸膛,正不断向着左心口的方向侵蚀!
少年双目紧闭,呼吸微弱急促,额头上全是冰冷的虚汗,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神志已然不清。
罗彬面色一凛,所有杂念瞬间抛诸脑后。
他一个箭步冲到床前,右手并指如剑,快如闪电般在少年胸口几处大穴连点数下!
精纯的归元诀真气透体而入,强行延缓了毒素蔓延的速度。
罗彬心里暗呼侥幸,再晚上一时三刻,毒气攻心,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他顾不上礼节,直接抬手按在三皇子头顶百会穴上,双目微闭,“目视解析”的能力瞬间发动。
在他的“视野”中,三皇子体内的状况清晰地呈现出来——那是一种极为阴损的神经毒素,正疯狂破坏着沿途的经脉和组织,甚至开始侵蚀心脏活力。
罗彬屏息凝神,将心神沉入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
他的真气变得无比细腻柔和,如同最灵巧的手术刀,又如同最具耐心的清道夫,一丝一毫地包裹、剥离、引导着那些肆虐的毒素,同时小心翼翼地修复着被毒素损伤的细胞与经络。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要求对真气的控制达到妙到毫巅的程度。
他全身心沉浸在救治中,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已不存在。
以至于他似乎“忽略”了就在不远处站着的三个人。
庆帝负手而立,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周身散发着如同实质般的低气压,那是帝王一怒、伏尸百万的前兆。
但此刻,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却不由自主地被床前那道专注而年轻的身影吸引。
烛光勾勒出罗彬侧脸的轮廓,那份专注、那种近乎执拗的认真…让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惊才绝艳、却最终香消玉殒的身影。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复杂难言的追忆与…痛楚。
陈萍萍则匍匐在庆帝脚边,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
他刚刚恢复些许知觉的双腿因为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而传来阵阵刺骨的酸麻剧痛,但他纹丝不动。
只是那低垂的眼帘下,目光闪烁不定,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而宜贵嫔早已哭得双目红肿如桃,她死死用手帕捂着嘴,才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的目光紧紧盯着罗彬的手和儿子苍白的脸,充满了绝望中的最后一丝希冀。
她从姐姐柳如玉口中无数次听过这位“侄儿”的神奇医术,此刻,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点点流逝。一个时辰过去了。
在罗彬精妙无比的真气引导下,三皇子胸口那恐怖的黑紫色毒纹,终于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退,如同退潮般向着肩膀的伤口处汇聚。
最终,一股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味的毒液,从那个小小的伤口中被逼出,滴落在侍女早已备好的棉布上。
直到这时,三皇子那原本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才渐渐松弛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虽然依旧虚弱,但任谁都能看出,最危险的关头已经过去了。
一直死死盯着的宜贵嫔猛地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幸好被身旁的宫女及时扶住。
她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下意识就想扑到床边,却被庆帝一个眼神制止了。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罗彬才缓缓收回手掌,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疲惫的浊气。
他体内消耗的真气在皇宫这特殊的环境中迅速恢复着,但精神上的损耗却需要时间平复。
他看着那方棉布上的黑色毒素,心里暗暗思索,
这毒…有点意思,像是几种罕见蛇毒和矿物毒素的混合体,专门针对神经和心脏,下手的人似乎是铁了心要命,可他总感觉,这毒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的样子。。
他刚睁开眼,宜贵嫔就再也忍不住,挣脱宫女的手扑到床边,颤抖着抚摸儿子恢复血色的脸颊,感受到那平稳的呼吸,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下。
她转过身,看向罗彬,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
她见罗彬气度不凡,又听闻姐姐说过他的相貌,此刻更是越看越觉得亲切。
“侄儿范闲,见过柳姨。”
罗彬适时地拱手行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尊重与亲近。
这一声“柳姨”,瞬间击中了宜贵嫔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在这冰冷孤寂的深宫之中,这声带着血缘亲情的称呼,让她瞬间热泪盈眶。
“好孩子!好孩子!快起来!”
她连忙扶起罗彬,声音哽咽,
“今晚多亏了有你!若不是你妙手回春,承平他…他可就…”
想到之前的凶险,她又是一阵后怕。
“柳姨放心。”
罗彬温声安慰,
“三殿下体内的毒素已彻底拔除干净。后续只需让太医们处理一下外伤,再好生用药调养一段时日,最多半个月,便能恢复如初,绝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好!好!姨信你!都听你的!”
宜贵嫔连连点头,看着罗彬的眼神充满了慈爱。
她连忙唤进外面跪着的太医,吩咐他们小心为三皇子清理包扎伤口。
安排好儿子,她又拉着罗彬走到一旁,心疼地看着他脸上那丝尚未完全褪去的疲惫:
“闲儿,你也累坏了吧?赶紧回去好生歇息!热水和吃食都备好了吧?”
她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
“陛下刚才也在,对你救治承平很是…满意。不日定然会有赏赐下去,你安心在家里等着便是。”
她这是在悄悄给罗彬递话。
罗彬心领神会,点头道:
“多谢柳姨提点,侄儿明白。”
他当然知道庆帝和陈萍萍刚才都在,只是选择了最聪明的处理方式——假装没看见。
他又转向那几个正小心翼翼处理伤口、对他投来感激和崇敬目光的老太医,仔细叮嘱了后续用药、饮食调理的诸多注意事项。
太医们听得无比认真,如同最谦逊的弟子,不住地点头称是。
今晚若非这位小范公子力挽狂澜,他们太医院上下恐怕都要大祸临头了。
一切交代完毕,罗彬才在候公公的引领下退出寝殿。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太子和二皇子竟然还等在外面。
见他出来,二皇子眼前一亮,刚要上前,太子却抢先一步,面色端肃地对着罗彬,竟是拱手深深一揖!
罗彬连忙侧身避开:
“太子殿下,这如何使得!”
太子直起身,神情无比认真,甚至带着几分后怕:
“范公子不必谦逊!你救了孤的弟弟!便是救了孤!此等大恩,如何当不起孤这一拜!”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既彰显了兄弟情深,又表达了感激之情。
二皇子在一旁暗暗翻了个白眼,
装!真能装!
但面上也立刻跟上,同样对着罗彬深深一揖:
“范公子,本王亦是此意!你不仅是救了我弟弟,今夜若非有你,我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此恩,承泽铭记于心!”
罗彬心知肚明二皇子指的是剑谱和刀谱的事儿,他笑了笑,宠辱不惊道:
“两位殿下实在太客气了。分内之事,不足挂齿。夜色已深,臣不便久留后宫,先行告退。”
说完,他不再多留,随着候公公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
二皇子看着他的背影,又瞥了一眼身旁的太子,眼神微闪,转身进了殿内去看望三皇子。
太子则站在原地,望着罗彬消失在宫道尽头的方向,目光幽深,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在候公公的护送下,罗彬平安回到范府。
一直焦急等待的范建和柳姨娘立刻迎了上来。
不等他们发问,罗彬便主动开口道:
“父亲,姨娘放心,三殿下已无大碍,只需静养些时日便可康复。”
柳姨娘闻言,一直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双手合十,连连念叨: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范建严峻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拍了拍罗彬的肩膀:
“你也累了大半夜,快去歇息吧。院里已备好了热水和清淡的夜宵,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不迟。”
“是,父亲,姨娘也早些安歇。”
罗彬行礼告退,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院内静悄悄的,偏房早已熄灯,海棠朵朵显然已经睡下。
罗彬没有夜袭的习惯,正准备去洗漱,却见自己的房门被轻轻推开,若若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羹汤走了进来。
“哥哥,你回来了。”
若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听说你被急召入宫,若若一直担心着…这是刚熬好的安神羹,你喝一点再睡吧。”
罗彬心中一暖,接过羹汤:
“只是去治个病而已,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若若点点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间漆黑的偏房,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些许犹豫和不易察觉的涩意:
“哥哥…今晚你院里的那位…姑娘…”
罗彬立刻明白她指的是海棠朵朵,看到她小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紧张和一丝难过,不知为何,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解释道:
“那是我一个朋友,从北边来的,性子比较…豪爽,你别多想。只是普通朋友,过来办点事,过两天就走,没有任何别的关系!”
听到这句几乎是保证的话,若若脸上的阴霾瞬间消散了大半,眼眸重新亮了起来,甚至唇角微微扬起一个羞涩的弧度:
“噢…原来是这样…那…若若就不打扰哥哥休息了。”
说完,她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开,裙摆翩跹,宛如夜间快乐的小精灵。
罗彬看着她的背影,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奇怪…我干嘛要跟她解释得这么清楚?好像…很怕她误会似的?
摇摇头,将这点莫名的情绪抛开,罗彬舒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又吃了些夜宵,这才躺倒在床上,几乎是瞬间就进入了梦乡。
他这边睡得安稳香甜,然而京都的夜色之下,无数暗流却因此事而更加汹涌地躁动起来。
各方的目光,或明或暗,都已聚焦于这位横空出世、医术通神,却又似乎深陷漩涡中心的…小范公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