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把最后一缕暖金斜斜铺在蔷薇架上,枯褐的藤蔓早没了盛夏时的缠缠绕绕,只余下疏疏落落的枝桠,像被时光描淡的墨线,在蓝天下勾着浅淡的轮廓。
几片半黄的叶子还恋着枝头,风一吹便打着旋儿落下,恰好落在架下积着的枯叶堆里,悄无声息地融进去。
倒有两三朵迟开的蔷薇,拢着半卷的瓣儿,红得发暗,像被秋霜浸过的胭脂,明明没了盛时的明艳,偏在枯枝间缀着,倒添了几分倔强的温柔。
偶有熟透的蔷薇果挂在枝梢,橙红得透亮,风过时轻轻晃着,像是替这架蔷薇,悄悄藏着深秋里最后一点鲜活的念想。
薛君如一时无聊,步行到墙边。
看着此情此景发愣。
“是薛使臣吗?”吉妮娜尔开口。
薛君如诧异,忽闻身后传来熟悉的石头碰撞的声响,转身便见吉妮娜尔立在不远处,赤金发冠上的宝石随动作流转着细碎光芒。
她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公主殿下怎么在此处?”
“我有事来寻你……”吉妮娜尔也不扭捏,直接开口说,她慢慢的走了过来。
“哦?是私事吗?”薛君如试探地开口。
“薛使臣”吉妮娜尔快步上前,裙摆扫过阶前落英,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我听闻你与梁略利将军情投意合,可否问你一件事?”她指尖绞着腰间的银链,眼眸里满是困惑,“因为我在京都就再也不认识别的女子了。而且别的女子大概也不会想要听我说话吧……”
薛君如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失落和落寞,笑着开口“怎么会呢?公主冰雪聪明,伶俐可爱,明媚阳光。像个小太阳一样,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呢?”
“有啊,那个病秧子……”吉妮娜尔烦恼。
薛君如挑眉。
她原先以为公主只是跟二皇子逢场作戏。
二皇子给她一个台阶,她便顺势就坡下驴罢了。
没想到两个人当真有了别的心思。
“我心悦二皇子,送了他我们草原上的最好的狐皮、绿松石,玛瑙……可他待我始终疏离。所以我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得到一个男人的心?”吉妮娜尔问。
薛君如自然而然的伸手挽着她的胳膊,往将军府里走去“既然来了,我们去我家里坐着喝喝茶再说吧。”
吉妮娜尔倒是觉得诧异,薛君如这自来熟的样子,真的让她觉得比其他草原上的女子还要爽朗。
薛君如示意张嫂子端来两杯清茶,引着吉妮娜尔在后院的的石凳上坐下。
她望着眼前这位自幼在草原长大、习惯了直来直往的公主,轻声道:“公主可知,男子之心,从不是靠珍宝能换来的?”
吉妮娜尔闻言愣住,眨了眨眼:“可在我们刀骏国,若是喜欢一个人,便要将最珍贵的东西赠予他,这难道不对吗?”
“并非不对,只是情意不同。”薛君如执起茶盏,指尖拂过温热的杯壁,目光不自觉飘向远处“我同我家将军出生入死过好几回。”
吉妮娜尔来了兴趣,托着下巴听着。
“那时我才知,真正的在意,从不是看你送了什么,而是看是不是每时每刻心里都惦记着他?他是不是也每时每刻都惦记着你?有好吃的想跟他一起分享。有的男人的爱就是非常的内敛,不会轻易说出口的。”薛君如轻轻放下茶盏,“二皇子素来深居简出,很少与他人来往。想必也是一个内敛沉稳的性子,公主若真心喜欢他,不如试试为他做些小事——比如亲手炖一碗热汤,或是就是静静的陪着他……时间一长,他一旦习惯你的存在了,当你有一日不在的时候,他心里会像被猫抓了一样。”薛君如笑着说。
“那个时候你就可以问问他,如果他来找你的话。”薛君如接着说。
吉妮娜尔听着感觉有戏。
但是下一秒蹙着眉,似在细细思索:“可我从未做过这些,万一做得不好,岂不让他笑话?”
“心意本就无关好坏。”薛君如莞尔,想起梁略利第一次吃她煮的糊了的菜,却还是笑着喝完,说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菜。
“我前些时日兴致来了,给我家将军炒了一盘菜。不小心糊了,可是我家将军却一点没剩地吃了,还说带着烟火气的味道,比外头的山珍海味更贴心。男人的心,往往软在这些细微之处——他见你为他费心,便知你把他放在心上,这份心意,远胜过千金珍宝。当然了,如果有那些不长眼的,没有眼力见的,觉得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也不会觉得你辛苦了之类的,那些男人全部都不值得你为他付出,所以如果二皇子不领你的情的话,我劝你一句趁早不要再喜欢他了,否则只是苦苦的煎熬自己。”薛君如想了想说。
吉妮娜尔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素来只戴宝石、拉马头琴,从未做过粗活。
可她想起二皇子那张脸,心里忽然有了些底气:“我明白了。我先去试试,不行再回来同你讲。”
薛君如笑着点头,风吹过蔷薇架,落英飘落在吉妮娜尔的锦裙上。“公主这般通透,定会明白其中道理。其实爱情最妙的,从不是‘得到’,而是两个人慢慢靠近,你懂他的不易,他惜你的用心,这般相互牵挂,才是能长久的情意。”
吉妮娜尔站起身,眼底的困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光彩。她对着薛君如用力抱了抱:“薛使臣,你是我在元启国交到的第一个女朋友!”
“我这就去二皇子府看看,或许能为他做些什么。”说罢,她提着裙摆快步离去,赤金的发冠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温暖的弧线,像极了一颗正慢慢靠近的心。
薛君如望着她的背影,轻轻拾起一片落在石桌上的蔷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