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划过红纸的沙沙声。
宋晚柠站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出，眼睛死死盯着笔尖。
“……双方议定租金分两项：第一，地里出的菜卖了钱，扣掉种子、请人、肥料的成本，乙方拿七成，甲方拿三成。或者，折成当年地里出产的最好的菜给甲方，甲方自己吃或卖都行，乙方不能多加干涉……”
“……经立字为据。一式两份，永不反悔。”
李老秀才写完最后一句，放下笔，松了口气。
红纸黑字，墨迹还没干。
“晚柠，福生，你们看看，有错没？”李老秀才把契书推过来。
宋晚柠和张福生凑上去，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看。
没错，跟之前说的一模一样。
宋晚柠的心，总算落了下去。
“没错，李叔，您写得真好。”张福生夸道。
“没错，李爷爷，村长，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完全没有问题。”宋晚柠点头。
“好。”李老秀才拿起桌上的红印泥，打开盖，一股淡淡的油味散开，“那，按手印吧。”
张福生先伸出右手大拇指，在印泥里使劲一按，然后在立租地契人和他名字旁边，按下一个又红又清楚的手印。
接着宋晚柠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因为激动有点抖。
她用力地按下拇指，在她名字旁边，按下了自己的红手印。
最后，中保人李老秀才也在自己名字旁边按了手印。
“这下是真成了！”张福生拿起自己那份契书，小心地吹了吹墨，脸上露出轻松的笑。
“村长放心。”宋晚柠也拿起自己那份契书，纸还有点潮。
她小心折好，紧紧揣进怀里。
“村长，婶子，李爷爷，这是预付的钱。”宋晚柠从怀里掏出个旧手帕包，里面是她和小翠省吃俭用攒的，加上之前卖菜的钱，厚厚一沓。
十元、五元、两元、一元、五毛、两毛、一毛的票子都有。
她数完后，将之整整齐齐放在桌上。
张福生看着那些钱，再看看宋晚柠认真又坚定的脸，心里最后那点不确定也没了。
这丫头，这次是动真格的。
“好，好。”张福生没数，直接收了起来，“信你。”
从张福生家出来，宋晚柠觉得天都蓝了。
宋晚柠没回家，她直接挎着空篮子，直奔镇上赵大海的饭馆。
赶到菜馆时，下午刚过饭点，人还不多。
赵大海正坐在门口竹椅上摇蒲扇，看见宋晚柠急匆匆来，有点意外，立刻站了起来，“今儿不送菜啊，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赵大哥。”宋晚柠喘匀气，脸上带着笑，“有急事求您帮忙，您店里那辆送货的卡车，下午能借我用半天吗？保证天黑前完完整整给您开回来，不耽误您明天用。”
“借车？”赵大海一愣，随即笑了笑，“稀奇啊，干啥用？你那点菜，我那小三轮就驮了。”
“不是拉菜，”宋晚柠摇头，“赵大哥，我租下村长家五亩多地，以后供你和县城的菜，能翻好几番。”
“五亩多地？！”赵大海惊得蒲扇都停了，眼睛猛地瞪大，“我的天，晚柠，你这手笔……够大啊。”
宋晚柠用力点头，“所以急着借车，想去镇上杂货铺买两桶柴油，家里……有点东西要动，没油不行。买完油就回来，绝不耽误。”
赵大海看着宋晚柠急切的样子，想到她那些菜，再想到她真能租下那么大块。
借个车，算送个人情，值。
“嗨，我当啥事呢！”赵大海爽快一笑，大手一挥，“钥匙在柜台抽屉里，自己去拿，车停后院的，开慢点啊，油钱算我的。”
“谢谢赵大哥，油钱我自己出。”宋晚柠大喜，连声道谢，“过两天新菜下来，给您送一大筐最好的。”
“哈哈，那感情好，快去吧。”赵大海乐呵呵地挥手。
宋晚柠拿到钥匙，跑到后院。
那辆半旧的绿色卡车果然静静停着。
她吸了口气，拉开车门坐进去。
找到钥匙孔，拧动。
引擎一阵响，抖了几下，居然着了。
宋晚柠心咚咚跳，又惊又喜。
她小心松开离合，轻踩油门，卡车慢吞吞动起来。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但凭着胆大心细，慢慢把车开出了后院，上了去镇上的土路。
开到粮站旁边杂货铺后，宋晚柠停好车。
杂货铺老板老陈头认得她，也知道她是给赵大海供菜的。
“陈大爷，买柴油，要两桶。”宋晚柠跳下车。
“哟，晚柠啊？买这么多柴油干啥？”老陈头有点惊讶。
“家里机器要用。”宋晚柠含糊道，“多少钱一斤？”
“四毛一斤。标准大铁桶，一桶能装一百八十斤左右。你要两桶？”老陈头问。
宋晚柠飞快算了下。
两桶三百六十斤，四毛一斤，就是一百四十四块钱。
她心一横，从手帕包里数钱：“对，两桶，一百四十四块，您点点。”
她数出十四张十元，四张一元。
老陈头接过钱，仔细点了一遍：“没错，等着，我给你装车。”
他叫来儿子，两人合力把两个大铁油桶滚出来，又喊了隔壁铺子一个小伙子帮忙，费了好大劲才把油桶抬上卡车后斗固定好。
“开慢点啊。”老陈头叮嘱。
“哎，知道，谢谢陈大爷。”宋晚柠应着，爬上驾驶室。
看着后斗里那两个大油桶，她心里踏实了一半。
她发动车子，小心翼翼地往回开。
回到村里，太阳已经偏西。
宋晚柠直接把卡车开到自家院门口。
巨大的引擎声引来了几个邻居探头探脑。
“晚柠？你会开车了？这哪来的车？”有人好奇地问。
“跟镇上赵老板借的。”宋晚柠大声应着，跳下车。
江知衡和小翠听到动静早就出来了。
看到卡车后座那两个油桶，小翠眼睛瞪得溜圆。
江知衡二话不说，走到车后，利落地解开固定油桶的绳子。
“小翠，把家里的扁担和绳子拿来。”宋晚柠招呼着，又对江知衡说，“江大哥，桶太重，我们得用扁担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