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箱”这个名称从李承影口中说出,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意味。
“嗯。”
萧景珩低沉的单音从鼻腔逸出,算是接受了这结果。
他的手指停止了敲击,缓缓搭在了桌面上,食指略微向前一点,目光锁定在李承影脸上。
“屠老鬼……其人呢?”
关键的问题,带着冰冷的重量被抛了出来。
听到这个名字,李承影那沉静的眼眸深处,似乎有锐利的精芒一闪而过,如同暗夜里转瞬即逝的刀光。
“回禀王爷!”
李承影微微垂首,避开萧景珩那要洞穿灵魂的视线,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果决
“那屠老鬼……极其凶悍,且狡诈异常,下官带人围剿之时,他拒捕顽抗,缠斗之中已被我方……当场乱刀砍死!”
他将“乱刀砍死”四个字咬得分外清晰。
萧景珩沉默着,目光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在李承影那张看似毫无破绽的脸上巡视着。
他捕捉到了李承影眼中那一闪即逝的锐芒,听到了那言语间微妙的停顿,这话……几分可信?
他又不着痕迹地瞥向林晚。
只见林晚在听到“乱刀砍死”四个字时,先是肩膀微微一颤,随即近乎无声地舒出了一口气。
那个与陆青阳隐隐关联、劫走她救命物的凶徒,终于死了。
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落地。
萧景珩嘴角那冰冷的弧度,似乎也略微放缓了一线。
他对着李承影,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李大人辛苦了。”
这句评价,分量不轻,意义却更深远。
就在这三方似乎都悄然松了口气的微妙氛围即将弥漫开时——
李承影那双沉静无波的眼眸却忽然一抬。
“王爷,林姑娘,下官刚才在门外等候之时……偶然听到了屋内的谈话,似乎提及了……水车?”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清晰异常,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颗石子。
萧景珩刚刚略有舒展的眉峰猛地一凝,他那重新归于幽深的眼眸瞬间锁定李承影!
而林晚则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新的能量,脸庞猛地抬起,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正是!”
“要彻底毁灭那毒花谷,必须要以盐水冲灌其中的钩吻花,但是这毒花谷寻常人根本不敢随意靠近,若是能有大型水车,便可以安全的引水灌溉,免去无辜的伤亡!”
她语速极快,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目光灼灼地紧盯着李承影。
“李大人!你可知道水车?或者说……你知道哪里能找到懂得造那等大型水车的能工巧匠?”
萧景珩并未阻止林晚的急切陈情,他只是看着李承影,眼底刚刚退散的红光又危险地闪烁了一下。
李承影这一问,时机太巧!
从急救箱到屠老鬼再到水车……线索几乎被他“恰到好处”地串了起来!
是巧合?还是……早有预料?
“水车……”
李承影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仿佛在脑中迅速地梳理着什么。
他迎着林晚充满希望的目光,极其慎重地点了点头。
“下官……这里倒真有一个。”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当真?”
惊喜如同烟花在林晚眼中炸开,她身体激动得微颤,几乎是脱口而出:
“李大人此话当真?那人现在何处?若是可以,能否……能否明日便请他前来岭南相见?”
李承影毫不迟疑,再次肯定地点了点头。
“王爷、林姑娘放心!此人虽有些特立独行……但下官立即飞鸽传书,命他以加急之速,星夜兼程,明日……明日入夜前必定赶到驿站!”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充满了担保的力度。
“好!太好了!李大人,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林晚喜形于色,忍不住低呼出声,若非场合不对,只怕要欢喜得跳起来。
萧景珩端坐不动,冷眼旁观着李承影对林晚要求的满口应承与行动许诺。
他看着林晚那因巨大希望而骤然明亮脸庞,看着她对李承影那份发自肺腑的信任与感激,再看看李承影那沉稳中透着掌控一切的应对姿态。
一丝强烈的的警兆,陡然在他心底升起。
太顺了!
一切都太顺了!
从寻回急救箱,到报上屠老鬼死讯,再到推荐水车工匠并保证其明日即到……这个李承影,简直是恰如其分地出现在他们每一个需求的节点上。
他精准地填补了他们每一个急需的空白,如此百般顺从,如此急人之所急,甚至到了……无所不能的地步?
“呵……”
一声轻微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冷笑,在萧景珩心头无声滚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承影,你这般殚精竭虑,无所不能,究竟所求为何?”
萧景珩眼底那抹幽冷的光芒再次闪动了起来,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死死锁定了李承影。
“本王,得好好查一查你了!”
……
京都,巍峨皇宫外。
午后的宫门口,肃穆威严。
那象征天下至尊的朱漆宫门紧紧闭着,唯有侧门敞开了一线,专门提供事务传递。
门前的禁军们身姿巍峨,手中的铁戟闪动着森然的光芒,铠甲在并不明朗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就在这片令人屏息的皇家禁地边缘,一场无声的交锋正在上演。
数十辆装饰着繁复金漆边纹的沉重马车,如同一条蛰伏的暗色巨蟒,静默地停驻在宽阔的御道一侧。
这些车辆不仅规制远超寻常驿站的货厢,其满载的程度更是令人咋舌——
沉甸甸的布匹捆扎如山,层层叠叠的木箱之间露出珍贵的兽皮和药材边角,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麝香和没药的气息,混合着一种来自草原的牛羊脂膻味。
这便是西凉此番进京的供奉,厚重得几乎压弯了车轮。
马车前站着三人,此刻却呈现着三足鼎立的态势,气氛煞是微妙。
其中的两人,衣饰华贵,气度不凡,却如磁石的南北两极,无形中隔开了巨大的空间。
左边一位,身材高大魁伟,面容深刻如刀削,浓密蜷曲的须髯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唯有一双眼睛精光四射,锐利如草原上的鹰隼。
他身穿团龙暗纹锦袍,外面套着一件玄色的狼裘大氅,毛色乌亮如墨,更衬得他气势凶悍逼人。
正是西凉王,挞拔野律!
他站在那里,如同风暴的核心,周身都弥漫着桀骜不驯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