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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金凤楼

与挞拔野律隔着几步距离,站在右前方的,是一袭略显清瘦的身影。

穿着深紫色福寿连绵织锦长袍,外罩一件不起眼的灰色海龙皮坎肩。

他的面容清瘦,眉骨很高,眼窝深陷,使得那双眼睛如同镶嵌在阴影中的两盏寒潭,沉静幽深。

鬓角已染风霜,却无时不刻的散发着属于上位者的沉凝气度。

这便是王氏部族首领,也是西凉的六谷首领——王延庆。

在两人中间,微微落后半步,站着一位身着朱红色一品仙鹤官袍的老人。

他面容富态圆润,保养得宜,看上去一团和气,正是大夏王朝礼部尚书,胡永文。

胡永文一手藏于袖中,另一手习惯性地拈着胸前几缕花白的胡须。

脸上的笑容如同用刻刀精心雕琢上去一般,无懈可击,却又带着官场特有的疏离与审视。

他眯着一双精明的老眼,目光在那数十辆堆积如山的马车上缓缓扫过,仿佛在掂量着每一匹布、每一箱物的分量。

那视线,贪婪又克制。

“啧啧啧……”

胡永文轻轻咂了下嘴,终于将目光从贡品上收回,重新堆起那假得不能再假的笑意,投向挞拔野律和王延庆。

“挞拔王,”

胡永文的声音尖细而拖长,带着浓重的京都官腔。

“此次……当真出手不凡呐!远道而来,劳顿辛苦,更备下如此厚重的‘心意’,皇上……闻之想必龙心甚慰啊!”

他特意在“心意”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嘴角那上扬的弧度怎么看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他微微侧身,朝那紧闭的大红宫门偏殿门方向做了个略显浮夸的“请”的手势。

“时辰也差不多了,挞拔王,请吧!皇上已在勤政殿候着了,莫要让皇上……久等不是?”

挞拔野律冷冷地扫过胡永文那张虚伪的胖脸,鼻腔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

这等老滑头的作态,他早看得厌了。

他略微一点他那高傲的头颅,声音洪亮而带着命令的口吻:

“有劳胡尚书带路!”

说完,他抬步便要走,脚下那双嵌着金边的乌皮靴踩在御道的青砖上,发出沉沉的声响。

然而,就在迈步的瞬间,他那魁梧的身体却陡然顿住。

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猛地转向稍侧前方的王延庆。

“王首领!”

挞拔野律的声音陡然转沉,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与不容置疑的威压。

“本王进宫面圣,去去便回!”

他那双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住王延庆,目光中警告的意味几乎要凝成实质砸下来。

“你留在京都,万不可给本王惹出什么争端!”

他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如同金铁交鸣。

“管束好你的人马,安分守己!若在这京都地界,胆敢有任何不轨之举,或招惹出半点是非……”

挞拔野律眼中骤然暴射出两道寒光,一股铁血杀伐的煞气扑面而来!

“……休怪本王……不顾念同源之情!”

这近乎羞辱的强硬训斥,毫不留情地砸在王延庆脸上。

那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深处,瞬间掠过一丝冰冷刺骨的杀机!

但这杀意来得快,敛得更快。

在挞拔野律和胡永文的注视下,王延庆微微垂首。

他并未说话,只是将手掌缓缓抬起,于胸前郑重地合十,然后双肩微屈,对着挞拔野律,无比谦卑地行了一个躬礼。

一礼毕,他挺直身躯,脸上依旧挂着那顺从的微笑,目光转向挞拔野律。

挞拔野律仿佛这才满意了,狠狠地瞪了王延庆一眼,不再多言,转头跟着胡永文,朝着那深不可测的宫门走去。

宫门外,只剩下那数十辆静默的车马,以及孤身立于这片皇家威严背景前的王延庆。

直到挞拔野律的身影彻底没入宫门阴影深处,王延庆脸上那谦恭顺从的笑容,才如同春日融雪般倏然退去。

“哼!挞拔王?就让你再蹦哒个几月又如何……”

一丝浸透了寒意的嘲讽,悄然在他眼底划过,比刚才挞拔野律的煞气更令人心悸。

他不再停留,也不再看那厚重的马车队伍,径直转过身,步履平稳而无声地走向停在队伍稍后位置的一辆通体深蓝的马车。

车辕旁候着的车夫无声地为他撩开了厚厚的毡帘。

王延庆一矮身,姿态依旧沉稳优雅,钻入了那狭小却布置得异常舒适温暖的车厢内。

车帘垂落,隔绝了外界皇宫禁地带来的肃杀与窥探。

马车内并非空无一人。

就在那毡帘落下的阴影处,一个如同幽灵般的身影无声地向前滑行一步,单膝跪在了铺着厚厚地毯的车厢地板上。

“阿哥,他们进去了,接下来……去哪儿?”

车厢内光线昏沉,唯有车角悬挂的一盏小琉璃罩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王延庆的半边侧脸。

他缓缓抬手,从一个固定在车厢壁上的紫檀木小酒柜里,取出一只精致的犀角杯。

酒柜中嵌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小巧琉璃瓶,里面盛放着艳红如血的液体。

血珀酒!

产自六谷绿洲深处,那如同毒雾弥漫的极热之地罂蓝花田边缘的珍酿!

王延庆将血红的酒液倒入犀角杯中,他没有饮用,只是垂着眼眸,深邃的瞳孔似乎映着杯中那片凝固的红。

车厢里安静得只有琉璃灯芯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时间在这狭小的空间仿佛放慢了流速。

半晌,王延庆毫无征兆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依旧,仿佛只是随意地决定接下来去酒肆小酌两杯。

然而,那每一个字在昏蒙的空气中弥漫开时,都带着一种足以冻结血液的森冷和……深入骨髓的算计。

“去——金凤楼!”

仍然跪在地的身体微不可查地一凛,像一把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刀,沉默而迅速地起身,撩开隔开前厢的帷幕,低声对驭者重复:

“金凤楼。”

马车轻轻晃动起来,车轮压过宫门御道平整的青砖地,朝着京都最是纸醉金迷、同时也布满无数看不见的阴森旋涡的东城方向,无声地驶去。

去金凤楼。

去见一见……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