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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氏目光如电,直刺章燕婷,“再者,妇人小产,那是要了半条命的!剧痛之下,必定面色惨白如金纸,冷汗淋漓,气息微弱!可婷姨娘你——”

她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对方,语带讥诮,“除了皱个眉头咧个嘴叫唤几声,这脸上血色,哼,老身瞧着倒比刚才在屋里时还红润些?身上更是干干爽爽,哪有一丝冷汗虚脱的模样?这哪像是刚丢了孩儿的人?倒像是装过了头!”

邓氏这番话,有理有据,句句戳在要害上。

周围的仆妇下人,眼神都变了。之前还带着点同情,现在全变成了鄙夷。窃窃私语声嗡嗡响起。

章燕婷的脸这下是真的白了,冷汗这回是真的冒出来了!

她腿一软,差点真瘫下去,全靠丫鬟死命架着。

心慌意乱,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强撑着狡辩,声音都劈了叉:“我身体底子好!从小就这样!受了伤也不显!大伯母,二伯母,你们不能这样冤枉我!我肚子还疼着呢!我要回去等黎太医!黎太医来了自有公断!”

她现在只想赶紧逃离这个让她原形毕露的地方。

“身体底子好?”邓氏嗤笑一声,倒没继续穷追猛打拆穿她,反而顺着她的话,话锋陡然一转,矛头直指另一个目标。

“行!就算你身体底子好,小产了也跟没事人一样!可这肇事的畜生总跑不了吧?侯夫人已经被罚去跪祠堂了,那这害得你‘失了孩儿’的罪魁祸首——那头白毛畜生!”

邓氏的手,猛地指向康雯琴怀里那只瑟瑟发抖的狮毛狗踏雪。

“此等凶物,留它何用?!今日能撞了婷姨娘‘小产’,明日保不齐就咬了小少爷小姐们!那还得了?!”

邓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为民除害的凛然,“老夫人!此狗不除,家宅难安!请老夫人下令,将此孽畜即刻打死!以绝后患!也免得它日后再伤及无辜孩童!”

“不行!”邓氏话音未落,康雯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一声。

她把怀里的踏雪搂得更紧,整个人都绷紧了,“踏雪是我的!它从来不咬人!是章燕婷她自己走路不长眼,踩了拴着它的绳子,它被踩疼了才叫唤挣扎的!是她自己活该!关踏雪什么事?你少血口喷人!”

康雯琴护狗心切,口不择言。

这一吼,如同平地惊雷!

章燕婷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羞愤交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一直冷眼旁观的戚氏,脸色也彻底变了。

但不是因为章燕婷被拆穿,也不是因为女儿的失言。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康雯琴怀里那只雪白的狮毛狗身上!

这狗的样子……她猛地想起来了!

当年,康远瑞还在家时,也曾送给雯琴一条一模一样的狮毛狗!

雯琴那时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后来,那狗据说病死了?怎么现在又冒出一条一模一样的?

还一样叫什么踏雪?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戚氏的脑海。

雯琴她根本就没断了旧情!

她还在偷偷养着这种狗,睹物思人!

一股怒火如同火山岩浆般在戚氏胸腔里轰然爆发,烧得她理智全无!

什么掌印,什么库房,什么章燕婷的假孕,此刻都被这股邪火盖了过去!

她只觉得眼前发黑,女儿护着那狗的样子,像是在狠狠打她的脸!

“雯琴,你还敢护着这孽畜!”戚氏的声音因暴怒而扭曲,她猛地一指踏雪,眼中喷射出怨毒的火焰,“高嬷嬷!给我把那条畜生抓过来!就在这儿!当着她的面!给我活活摔死!”

“娘,不要——!”康雯琴魂飞魄散,凄厉尖叫。

一直侍立在戚氏身后的高嬷嬷,那张刻板的脸上毫无表情。

她得了令,二话不说就朝康雯琴逼了过去。

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如同铁钳般,毫不留情地抓向康雯琴怀里拼命挣扎的踏雪。

“呜——!汪汪!嗷呜——!”踏雪似乎预感到灭顶之灾,通人性的它发出绝望的哀鸣,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在康雯琴怀里疯狂扭动,撕咬高嬷嬷伸过来的手。

雪白的狗毛在撕扯中纷纷飘落。

“放开它!高嬷嬷你放手!娘!不要啊!踏雪!我的踏雪!”康雯琴哭喊着,死命护着,指甲在高嬷嬷手背上抓出血痕。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章燕婷本来就是活该,我的踏雪是无辜的!”

“你……你竟说我活该?”章燕婷被康雯琴这话彻底点炸了!

她也不装虚弱了,指着康雯琴,声音又尖又利,带着一股子恼羞成怒,“我的孩儿!侯爷的骨肉!就这么被你那畜生害没了!你不赔罪,反倒骂我活该?在你眼里,是不是你那条狗命,比侯爷的子嗣还要金贵?”

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康雯琴脸上,“您可是三房嫡出的姑奶奶,身份尊贵着呢!我一个贱妾,哪配跟您的爱犬相提并论?”

这话夹枪带棒,既是自贬身份博同情,更是把康雯琴架在火上烤!

“章燕婷!”康雯琴何曾受过这等当面顶撞和阴阳怪气?尤其对方还是个她打心眼里瞧不上的妾!

她柳眉倒竖,指着章燕婷的鼻子就骂了回去,“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指手画脚?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侯府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那肚子里哪里有……”

“孩子”两个字还没出口,眼看章燕婷假孕的老底就要被当众掀翻,一直死死盯着康雯琴怀里那只狗的戚氏,瞳孔骤然紧缩。

不行!绝对不行!

假孕事小,当众被揭穿打脸,她这当家老夫人的威严何在?

那才叫真的丢人现眼!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堵住所有人的嘴,让这场闹剧立刻结束!

“闭嘴!”戚氏发出一声尖叫,肥胖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猛地扑上前,趁着康雯琴被章燕婷激得失去防备,那双手如同鹰爪般,狠狠抓住康雯琴怀里的踏雪。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那团雪白的小东西,朝着青石板地面掼去!

“不要——!”康雯琴的尖叫声几乎撕裂喉咙。

她完全是出于本能,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猛地往前一扑,整个人像一张弓似的弯了下去!

“砰!”一声闷响。

那团白色的影子,重重砸在了康雯琴及时弓起的后背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闷哼一声,往前踉跄了一步,痛得眼前发黑。

而踏雪,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和恐惧彻底吓疯,爆发出求生的本能,在康雯琴背上借力一蹬,雪白的身影化作一道闪电,呜咽着疯狂蹿出。

眨眼间就消失在庭院深深的草木丛里,没了踪影。

“踏雪——!”康雯琴顾不得背上的剧痛,猛地直起身,看着狗消失的方向,心像被剜去了一块。

她猛地扭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戚氏,“娘!你疯了吗?那是我的狗!我的踏雪!你怎么能下这种毒手?你是不是想逼死我?!”

戚氏被女儿这充满恨意的眼神刺得一哆嗦,但随即涌上心头的是更深的愤怒。

好啊!为了条狗,敢这么瞪着自己的亲娘!

什么三年“修身养性”,什么“规矩懂事”,全是装的!

这死丫头骨子里还是那个任性妄为的孽障!

母女俩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满眼怨毒,恨不得撕了对方。

这边的动静实在太大,终于惊动了前院宴席上的男人们。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怎么回事?”永定侯康远瑞皱着眉,一脸不耐烦地大步走了过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面带疑惑的男客。

章燕婷一看到康远瑞,如同见了救星,戏精立刻附体。

她“嘤咛”一声,身体软得像面条,精准无比地朝着康远瑞的方向就“晕”了过去,正好扑进他怀里。

“侯爷您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章燕婷死死揪住康远瑞的衣襟,抬起一张我见犹怜的小脸,哭得肝肠寸断,“我们的孩儿没了啊!是被姑奶奶养的那条白毛畜生给活活撞没的,妾身好疼,心好疼啊……姑奶奶她还骂妾身活该!侯爷,您要给咱们那苦命的孩儿报仇啊!杀了那孽畜!杀了它!”

她一边哭诉,一边把脏水全泼到康雯琴和那条逃跑的狗身上。

戚氏一听章燕婷还在嚎“孩儿”,生怕她再说漏嘴把假孕捅出来,也顾不上跟女儿置气了,赶紧厉声喝道:“够了!嚎什么丧!还嫌不够丢人!高嬷嬷!还不快把婷姨娘扶回房去歇着!堵上她的嘴!”

高嬷嬷立刻上前,和两个粗壮婆子一起,半强制地把还在哭嚎的章燕婷从康远瑞怀里“请”走了。

康远瑞怀里一空,看着哭哭啼啼被拖走的爱妾,又看看一脸愤怒的亲妹妹康雯琴,眉头拧成了疙瘩:“到底怎么回事?什么狗?雯琴,是不是你又惹事了?”

他语气带着惯有的不耐和指责。

康雯琴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章燕婷被拖走的方向:“哥!是她自己不长眼踩了踏雪的绳子!踏雪被踩疼了才……”

“什么踏雪不踏雪的!”康远瑞烦躁地打断她,“不管是谁的狗!撞了人,害得婷姨娘小产,就是畜生!留它何用?来人!给我去搜!把那条白毛畜生找出来!就地打死!”

他只想赶紧平息这场闹剧,挽回点侯府的颜面。

“不行!”康雯琴急得跺脚,冲到康远瑞面前,抓着他的胳膊哀求,“哥!不能杀!那狗跟你当年送我的雪团长得一模一样!它就是我的念想!你不能杀它!”

她情急之下,把心底最深的依恋喊了出来。

“雪团?”

这个名字猛地捅进了康远瑞记忆深处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发出刺耳的“咔哒”声。

然而,康远瑞脑海里闪过的,并非当年送狗时妹妹欣喜的笑脸。

而是一片刺目的白!

是雪团死后,被下人用破草席卷着拖走的的小身体。

是康雯琴惊天动地的哭嚎,和随之而来持续数日的高热与呓语。

是母亲戚氏那张因女儿病倒而盛怒的脸。

是戒尺!是藤条!是冰冷的祠堂地板!是母亲歇斯底里的斥骂:“你这孽障!连条狗都看不好!害得你妹妹病成这样!你怎么不去死?”

那一次,他被打得皮开肉绽,跪在祠堂三天三夜,水米未进。

不是因为弄死了狗,而是因为他让妹妹伤心生病了。

那一刻,他彻底明白,在母亲心里,他这个儿子,连妹妹康雯琴养的一条狗都不如!

他的存在价值,仅仅在于不能让妹妹有半点不快!

一股深埋心底的怨毒,瞬间冲散了康雯琴话里那点微弱的温情。

康远瑞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他猛地甩开康雯琴的手,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长得像雪团?那更该死!当年那条畜生害得你大病一场,娘罚我罚得还不够吗?这种晦气东西,留它作甚?给我找!翻遍侯府也得把它找出来!打死!立刻打死!”

“哥——!”康雯琴尖叫,不敢相信哥哥会如此绝情!

“远瑞!”戚氏也急了,她不能让女儿再背上纵狗伤人的名声,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她立刻尖声插话,强行把矛头再次引向章梓涵,“你糊涂!那狗根本不是你妹妹的!是章梓涵的!是她养的那条叫踏雪的畜生!是她自己御下不严,纵狗行凶,害得婷姨娘小产!娘罚她跪祠堂、收她掌印,那是她罪有应得!跟你妹妹有什么关系?!”

“老夫人!”一直沉默冷眼旁观的乔氏,再也忍不住了。

她拄着拐杖重重一顿地,声音洪亮,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您这话可就不对了!老婆子我虽然老眼昏花,可还没瞎!那狗分明就是雯琴丫头整日里抱在怀里养着的!全府上下谁人不知?!您怎么能红口白牙,硬把屎盆子往梓涵头上扣?

她这些年为侯府操持里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无凭无据就被夺了掌印罚跪祠堂,你们还嫌她不够冤屈吗?还要把雯琴丫头的错也推给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邓氏也立刻接口,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侯夫人性子软和,逆来顺受惯了,可咱们这些老骨头还没死绝呢!不能看着老实人就这么被欺负死!老夫人,您这心偏得也太没边儿了!”

她直接把“苛待主母”的帽子扣在了戚氏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