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珠珠冷不丁的开口:“他们冬日全是穿这些吗?连一件庇体保暖的衣服也没有。”
薛女女嘴也跟连环炮仗似的:“既然佃农们日子过的这般艰难,为何还要花费大价钱去修缮前院,光是大门边上种的那些花就值不少钱,主家几十年才来一次,多少的银子都打了水漂,这主意到底是谁出的。”她刚才就想说了,一直憋在心里。
一连串的质问叫冯庄头人都麻了,只能试探两位姑娘脸色,小心翼翼回答:“冬日都是穿这些,佃农一向日子都不好过,主家收六成利息,剩下四成要留着明年春种,采购各种损耗器材,还要给朝廷纳两成税。”
“至于前院的装缮,以前也不这样,可还是几十年前来了一位贵客嫌弃庄子环境粗鄙不堪,当时主家责令改善,这才如此耗费大量钱财,若是每年不舍些银子修缮,等到人来如何也赶不及,花钱事小,若是上头怪罪下来这又当如何。”
说完,也不敢抬头,不用看便知几位姑娘的神色,想必是厌恶极了。
薛珠珠气的是捶胸顿足,也不知是哪个神人想出来的招数,简直太令人无语了,气鼓鼓的坐到机房外面搭的棚子里,另外几张桌子全是些六七岁的孩子在理麻,捶麻,她抓着其中一个孩子的手看,糙的不行,还有好多口子。
奚春忙上前安慰:“大姐姐,这些都是族内定下的规矩,我们还是想法和舅舅他们说说吧,不然就算这次改了,日后怪罪下来,吃亏的还是庄子里的人。”她没说的是若是将这分成改一改就更好了。
可薛珠珠气在心上,如何能听得下去,将宽大的袖子往上收了几寸,不顾身旁一壮实嬷嬷的劝阻,打定主意要和庄头好好说说,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就是忍不了薛家的人怎么能过这样差的日子。
若是庄头贪了就重新选,若是薛家收的太高了,她定要去族内好好掰扯一顿。
冯庄头面上苦恼不已,实则心中暗喜,一脸痛心疾首对着身边的副庄头吩咐:“虎子,去将这些年的账本拿过来,还有交上去的收支记录,有什么拿什么,一一给姑娘过目。”
再看向薛珠珠的眼中蕴藏几分敬畏和怀疑,难道这个小姑娘是真心疼佃农,真的拿他们的命当命。
眼见这里即将爆发一场争执,奚春也是烦躁不已,阶级差距太大,有些事只能她们亲眼看,自己说了也是无用。这种阶级地位的不平等,就和林妹妹说刘姥姥是母蝗虫一般,没有恶意,单纯的不中听。
她眼神在四周胡乱打量,庄子里的人虽好奇的看向她们这边,可手中工作却没停,看来这冯庄头还挺会管人的。原本轻快的眼神在触及到一个费力推动石磨的少年时瞬间变了,这人衣衫褴褛,浑身脏的不能看了,头发也是一缕一缕的,可瘦的出奇,脊背都快凸出来了,最奇怪的是脚上还戴着镣铐,看着像是犯事了。
奚春随手将一怯生生的小姑娘唤来,从荷包里拿出几块饴糖,交给赖嬷嬷掰碎了在给她们吃,温柔询问:“那边脚上带镣铐的是犯人吗?”
灰衣短衫露脚脖子的小姑娘朝磨坊看去,脆生生道:“他是稚奴,他可坏可坏了,娘亲说是犯了坏事,所以庄头才给他戴上镣铐,不然他就要杀人了。”说完,忙将赖嬷嬷递过来的糖抓走,欢天喜地跑到一边和伙伴分享。
赖嬷嬷只得将一个身材瘦高,吊着三角眼的妇人叫来。妇人性子泼辣,听了问话也不怯,指着稚奴怒骂:“他啊是个克死鬼,才出生两三月爹娘就死了,就是个扫把星。”激动的唾沫星子都飙出来了。
妇人嘴一瞥,眼一瞪,说话还带上肢体动作:“你说都这样了,庄头还是让他吃百家饭安稳长到八九岁,甚至还让他上学堂。可这是个混世魔王,不计感恩,上一任庄头杀了人,这混小子看见不报官就算了,还帮着上去打阻拦庄头的人,事后还不将行踪说出来。”
咬牙切齿的怒骂:“呸,真是恶种,要不是这克星年纪小,早就送官治他个包庇之罪,如今还能戴着镣铐在磨坊磨粉,都算现在的庄头开恩了,不然三十杖打下来人都费了。”
奚春越听眉头皱的越深,心中畏惧又有些好奇,走上前仔细观察这个少年。赖嬷嬷则随手抓了一把钱递给妇人,这女人高高兴兴的接过来,扭着腰跑远去炫耀了。
赖嬷嬷语气很轻:“姑娘若是想看大可上去瞧瞧。”
奚春赧色:“我以为嬷嬷不喜我和外人过多接触。”
赖嬷嬷没说话,而是走到姑娘身前,带着她朝少年走去。奚春本想上前一步,可鼻腔袭来一股浓郁古怪的恶臭,她停下脚步尴尬出声:“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清浅的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稚奴干瘦的身躯猛的一僵,缓缓抬头,一张脸瘦的眼珠子都凸出来了,黑黢黢的眼瞳瞧着很是吓人。
旁边的佃农一草鞋重重打在少年背上,怒目圆铮:“姑娘问你话了,哑巴了。”
奚春这突然一出吓的心都抖了,好脾气的她罕见带着几分怒意:“说话就说话,你这般打骂是做什么,想来是成习惯了,一日不抽手心就痒痒。”
佃农吓的脸都白了,忙跪倒在地上哭天喊地的求饶:“姑娘息怒,姑娘息怒啊,这混球就是个犯人,既然做了穷凶极恶之事,被欺辱才是正常,难不成还要好好供着他。”
奚春嘴上一噎:“你..........”
如此大的动静将那边几人吸引过来,冯庄头赶紧上前解释:“姑娘,我这里人不懂规矩,若是冲撞还请见谅。”说完,狠狠踹了一脚那打人的佃农。
奚春看的心中堵的很,不愿再呆下去,索性离开了。
见她心情不好,薛女女笑着问:“怎么,脏的的东西才能吸引你,你也能闻的下去,我都听见了,那混小子是个包庇凶手之人,何必对他好言好语。”
“何况,你指望这些佃农不欺负人不大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