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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狩五年,夏。

长安的热,被一种无形的冰冷所渗透。

廷尉张汤自尽。

遗产,不足五百金。

消息传开,那场曾敲盆打碗庆祝酷吏倒台的狂欢,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

百姓默默收起了脸上的喜悦,换上了一种更深的恐惧。

他们终于意识到,那位高坐龙椅的天子,被结结实实地欺骗了。

帝王的怒火,从不落空。

“擢,定襄太守义纵,为右内史。”

“擢,河内太守王温舒,为中尉。”

两道任命,如两柄出鞘的屠刀,从宣室殿呼啸而出。

义纵。

王温舒。

熟悉这两个名字的官吏,在那一刻,连呼吸都忘了。

屠伯。

这是先帝景帝朝就留下的名号。

他们的履历,是用人头和血写成的。

张汤的刀,尚且讲法度,讲证据。

这两位的刀,只讲效率。

皇帝,用两把更快、更狠、更不讲道理的刀,来为他那把断掉的刀复仇。

长安,要变天了。

义纵到任的第一天,右内史的官署大门紧闭。

他的马车,径直停在了城南一处府邸门前。

前关都尉,宁府。

府主宁成,曾是长安一霸,横行霸道,连宗室子弟见了他都要绕着走。

张汤在位时,也只敢敲打,不敢深动。

此刻,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地头蛇,正带着全家老小,黑压压跪了一地。

“下官……恭迎义公大驾!”

宁成的牙齿在打颤,额头死死贴着青石板,不敢抬起分毫。

车帘掀开。

一张毫无表情的脸露了出来。

义纵没看宁成,目光缓缓扫过跪在后面的妇孺,像在看一群待宰的牲口。

“听说,宁氏在长安,很威风?”

他的声音很平,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宁成浑身一颤,汗水浸透了背脊。

“不敢!不敢!皆是坊间谣传!下官对陛下忠心耿耿,对义公更是敬仰万分!”

义纵嘴角扯出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那不是笑。

他伸出一只手,慢条斯理地从侍从盘中拿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

果肉被牙齿碾碎,发出细微的声响。

“本官初来乍到,手生。”

他将樱桃核吐在掌心。

“想借宁氏满门的人头,给长安的各位提个醒。”

宁成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

他张了张嘴,想求饶,想辩解,想说自己和张汤的案子毫无关系。

但义纵的眼神,已经落在了他身后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人身上。

“宁三?”

义纵歪了歪头。

“逼死城东王氏之女的,是你?”

那年轻人两腿一软,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裤管流下,在地上洇开一小滩深色。

义纵皱了皱眉,像是讨厌这个味道。

他挥了挥手,像在驱赶一只苍蝇。

“抄。”

一个字。

跟在他身后的虎狼之吏,如潮水般涌入宁府。

凄厉的哭喊和求饶声骤然爆发。

宁成疯了一样磕头,额头很快血肉模糊。

“义公饶命!饶命啊!我愿献出所有家产!我……”

“噗嗤!”

兵刃入肉的闷响。

宁成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颗人头滚落到义纵的车轮边,眼睛还大睁着,写满了难以置信。

义纵看都未看一眼,只是用丝帕擦了擦捏过樱桃的手指。

他依旧坐在车里,听着府内传来的,妇人的尖叫,孩童的啼哭,以及骨头被砍断的脆响。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声音渐歇。

一个浑身是血的属下出来复命。

“回禀义公,宁氏一族,上下二百一十三口,尽数伏法。”

“嗯。”

义纵从鼻子里应了一声。

马车缓缓启动,碾过那片迅速扩大的血泊,车轮留下了两道深红的印记。

如果说义纵是外科手术刀,精准切除。

那新任中尉王温舒,就是一场席卷全城的瘟疫。

他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打开了中尉府的大牢。

他亲自挑出十几个最凶悍的亡命徒和酷吏,对他们说: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狗。”

他将一袋金子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许你们,先斩后奏,罪责我负。”

他拿出一张长安地图,用朱笔在上面画了十个圈。

“长安城,十个区,你们每人一个。三天,把你们在牢里听说的、知道的所有奸猾、盗贼、恶霸,都给老子扫干净。”

王温舒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

“谁的辖区最干净,谁就是我的副手。”

这等于将十条疯狗,扔进了长安这座羊圈。

当晚,一个外号“疤脸”的囚徒,踹开了一家酒肆的后门。

酒肆老板王二麻子正在后院烧着什么,看到他们,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就是那个编‘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的王二麻子?”

疤脸狞笑着,一脚踹翻火盆,火星四溅。

“不……不是我!冤枉啊!”

“冤枉?”

疤脸从灰烬里扒拉出一张烧了一半的纸,上面还能看到几个字,“……天下,李家居……”

他把纸凑到王二麻子眼前。

“还敢说冤枉?”

王二麻子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涕泪横流。

“好汉饶命!是李家!是丞相府的李管事给钱让我干的啊!”

“很好。”

疤脸点了点头。

“李家的账,我们慢慢算。”

“你的账,现在算。”

他对着手下一歪头。

“拖到街上去,让大家都看看,什么叫祸从口出。”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长安的夜空。

*****

朝堂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丞相李蔡站在百官之首,袖中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几次想出列,可每次一抬头,就对上御座之上,那双不带一丝情感的眼睛。

刘彻甚至没有看他。

天子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太极殿的穹顶,俯瞰着整个长安的血与火。

李蔡感觉那目光如有实质,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到,那张龙椅上坐着的,是一头真正苏醒的,嗜血的猛兽。

*****

右路军大营。

李广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信校尉被两个陌生的军法官拖走。

罪名是“操演不力”。

新上任的司马,是霍去病在河西之战提拔的亲信,此刻正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他。

“将军,”那司马皮笑肉不笑,“骠骑将军有令,军纪整顿期间,任何人不得无故离营。您还是回帐中歇着吧。”

李广利一把推开他,想往外冲。

“锵!”

司马腰间的长刀出鞘半寸,拦住了他的去路。

“将军,请回。”

李广利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扳倒一个张汤,究竟引来了何等可怕的怪物。

那不是两头饿狼。

那是两头饿狼,和一头亲自下山的猛虎!

*****

昭阳殿内,同样一片死寂。

李妍抱着怀中刚满月的皇子,彻夜难眠。

下午,她派去联络家人的心腹太监,被人送了回来。

是装在食盒里的。

他的嘴里,塞着她给他的那块出宫令牌。

她被困住了。

被一张无形的大网,死死困在了这座华丽的宫殿里。

这张网,正在一寸一寸地收紧。

怀里的皇子,她最大的倚仗,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怕,这张网的最终目的,就是她和她怀里的孩子。

就在长安人人自危,在血腥与恐惧中煎熬之时。

一个消息,如同一缕青烟,悄然在宫中弥漫。

齐地,有个名叫少翁的方士。

身怀异术。

能招魂通神。

可与鬼魅对话。

此人,已被陛下秘密接入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