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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的空气,是甜的。

血的甜腥味。

浓得化不开,钻进每一个人的鼻腔,黏在喉咙里,让人作呕。

入夜,坊市的门板早就上得严严实实。

谁家敢点一盏灯?

生怕那一点昏黄的光,会引来街上游荡的“鬼”。

不,是鬼卒。

中尉王温舒从中尉府大牢里放出来,佩着刀的死囚。

他们是长安城里,最锋利的刀,也是皇帝的刀。

******

与外界的血腥和恐慌不同,椒房殿内温暖如春。

上等的银霜炭在兽首铜炉里静静燃烧,没有一丝烟火气。

卫子夫素手执白子,在棋盘上轻轻落下一颗。

“啪。”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她对面,东方朔捻着黑子,微微蹙眉,似在思索棋局,又似在聆听殿外的风雨。

“娘娘,您布下的这张网,动静太大了。”玉娇从殿外走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温舒和义纵那两条疯狗,已经把长安的血腥气,搅得快要漫进宫里了。”

卫子夫眼帘都未抬一下,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

“狗,只有饿极了,疯了,才会咬人咬得最狠。”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本宫要的,就是他们疯。”

“不疯,怎么能让有些人,连最后一丝体面都顾不上,自己露出獠牙呢?”

******

丞相府。

书房的灯火,亮如白昼。

“疯了!”

“他刘彻是疯了!”

咆哮声撞在书房的四壁上,李蔡太阳穴的青筋一下下地剧烈抽动。

他再也无法维持丞相的体面。

就在今天早朝,右内史义纵,那条更阴毒的疯狗,又咬人了。

弹劾的理由荒谬到可笑。

公孙贺的马车,在官道上颠了一下。

罪名:官道失修,惊扰圣躬。

卫尉府里进了只野猫。

罪名:宫门懈怠,有损天威。

这些狗屁不通的罪名,却是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扎向他们这些九卿重臣!

再这样下去,不等他扳倒卫家,自己就要先被这两条疯狗活活撕碎!

“相爷。”一名心腹幕僚躬着身子,声音压得极低,“城里……有个消息。”

“说!”

“都说……中尉王温舒杀戮过甚,天子已经不快,不日就要罢官问罪。”

李蔡的咆哮戛然而止。

他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爆出骇人的光。

机会!

王温舒要倒?那条最凶的狗要被拴起来了?

他脑中瞬间闪过十几个名字。

城中那些靠着李家发迹的富商,那些在自己羽翼下得到提拔的小吏……

他们,就是自己的筹码!

只要王温舒一倒,自己振臂一呼,联合百官,再挟裹民意,未必不能让皇帝看到,谁才是这大汉朝堂的擎天白玉柱!

然而,他眼中的光还没亮多久。

一个家仆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相……相爷!不好了!”

“城西的张员外……他……他全家都被中尉府的甲士拖走了!”

李蔡心头被重重一击。

张员外?那个做丝绸生意的,当年还是自己亲自点的头,让他搭上了南越的路子。

“罪名呢?”李蔡的声音有些干涩。

“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轰!”

这八个字,让李蔡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还没来得及喘息。

又一个家仆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相爷!衙门里的刘主簿……也被抓了!就在刚才!”

“还有王记钱庄的……”

“还有……”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接连不断地烫在李蔡的心口。

他懂了。

什么“王温舒要失势”?

那是诱饵!

是王温舒亲手撒下的诱饵,引诱那些心中有鬼的人,去做最后的疯狂敛财,好让他一网打尽!

那些被抓的,全都是他李蔡的人!

王温舒这条疯狗,从一开始,目标就不是那些小鱼小虾。

他要的,是自己这条大鱼!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炸开,瞬间冲垮了他四肢百骸的温度。

李蔡瘫坐在椅子上,浑身都在发抖。

完了。

人证,物证,现在全在了王温舒手上。

他甚至能想象到,王温舒正拿着那份长长的名单,在宣室殿里,对着刘彻露出那口标志性的黑牙。

“丞相大人。”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书房门口响起。

李蔡猛地抬头。

御史中丞,赵禹。

他穿着一身便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安静得像个影子。

“赵中丞?”李蔡惊疑不定,他今晚本想去找此人,商议联合弹劾之事。

他怎么自己来了?

赵禹没有寒暄,径直走到书案前。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啪”的一声,扔在李蔡面前。

竹简滚开。

上面是一个个熟悉的画押,和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

李蔡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其中两行字上。

“……受丞相李蔡所托,孝景帝陵园地皮圈做李氏所有,另将黄金三千斤,秘密转运至……淮南。”

淮南!

李蔡的眼球几乎要从眶中爆出。

是卫青!是那份从淮阳送回来的账本!

他想起来了。

是李延年!是李家那两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小畜生!

是他们当初找到自己,说是那块空地,为了给天子设普乐坊,以备不时之需。

他当时被蒙了心,竟然没有深究!

“赵禹……你……”

李蔡抬起头,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完整。

他被出卖了。

被他最信任的李家,当成了一只随时可以抛弃的替罪羊!

“相爷,那块空地如今明面上是乐坊,实则,里头可都是百姓几年都吃不完的钱财。”

赵禹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李相,这份供状,明日一早,便会出现在陛下的案头。”

他顿了顿,似乎在欣赏李蔡脸上死灰般的绝望。

“不过,是王温舒呈上去,还是我呈上去,结果……或许会有些不同。”

李蔡瞬间明白了。

赵禹不是来审判他的。

他是来交易的!

用李家的秘密,换他赵禹的功劳!

无边的恐惧,瞬间被更无边的怨毒所吞噬。

凭什么!

凭什么是我李蔡来当这个替死鬼!

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哈哈……哈哈哈哈!”

李蔡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踉跄着冲出书房。

“备车!”

“备车!!”

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漆黑的庭院嘶吼。

“我要进宫!立刻!马上!”

是夜,风雨大作。

一辆马车疯了似的冲开雨幕,在宫门前被禁军拦下。

车门打开,一个人影滚了下来。

当朝丞相李蔡,在冰冷的泥水里,连滚带爬,匍匐着冲向那紧闭的宫门。

他用头颅,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冰冷的殿门。

“陛下!”

“老臣有天大的机密!!”

“老臣要揭发!!”

雨水混着血水,从他额头流下,状若厉鬼。

“陛下——!!!”

******

椒房殿。

卫子夫终于落下了棋盘上的最后一子。

“将军。”

棋局,已定。

东方朔看着棋盘,长叹一声,将手中的黑子扔回棋盒。

“娘娘,李蔡这一去,是狗咬狗。”

“可咬完之后呢?”

卫子夫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外面那凄厉的嘶吼,混着风雨声,隐约传来。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咬完之后……”

“自然是猎人收场,清理干净所有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