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
不,基特 ——
不,文 ——
不?不?不?
基特和文在我下方大喊大叫。我想,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但我得待在上面,待在围墙上。
塔利也在那儿,她的几个守卫也在:埃利和卡姆。我手臂上的符文石沉甸甸的。我从趴着的地方伸出一只手,指尖摩挲着它。文的血液在里面翻涌,比我所知的任何血液都更具力量。
围墙的另一边有人。我的目光扫过眼前的景象。塔利用一个符文装置(光影类、递归阵列、未知参数、高能耗)朝他们射出湛蓝色的光芒。人很多,排成两列松散的队伍,像被 “灼痛之疾” 惊扰的蚁群。大多数人用手捂着眼睛,有的捂着耳朵,还有少数人躲过了刚才的冲击。之前是一个符文罐(光影类、动能类、基础阵列)阻止了他们前进。
他们的盔甲是厚重的金属材质,上面覆盖着森林碎屑和泥土,很适合隐蔽。但盔甲下面涂着漆,两种深浅不同的黄色,分片排列,像乌龟的壳。
我发现基特说错了,不止三十多个人。
我数了数,有六十个,或许更多。
田野里到处都被蓝光笼罩。在他们队伍的末尾,还站着六个士兵,守护着两个身影:一个高大魁梧,另一个矮小得多。
旁边传来一阵刮擦声,我慢慢转过头。戴维安小心翼翼地爬上马车墙。这很不寻常。他身后,基特和文还在争吵,眼看就要动手。但没几个人在旁边阻拦,只有罗尼在不远处徘徊。商队的大多数人都已经不见了,院子里只剩下丽塔、鞭子和那些游牧民,还有那三个沉默的男人。他们正在组装一个大型装置的零件(动能类、递归阵列;动能类、激活阵列;热能类、基础阵列;动能类……)。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符文吸引,又猛地回过神来。这装置很大,像一把弩炮。
他趴在我旁边的地上:“有什么动静吗?”
我摇了摇头,脸颊微微晃动。
戴维安深吸了一口气。
我开口了:“没有。”
说话是不明智的。塔利很快也要开口了,而且她看起来 ——
—— 怒气冲冲,暴跳如雷。尽管我花了大半生时间学会控制情绪,但在我的愤怒之下,潜藏着一种卑微的感觉,即使在我们族群状态最好的日子里,这种感觉也挥之不去。就像蜘蛛的网被撕碎时的慌乱,像昆虫被天敌按住时的绝望。这两种感觉,我都再熟悉不过。
身为指挥官,绝不能被这样的情绪左右。领导者需要随机应变,因为任何计划都有缺陷。我本已为各种突发情况制定了备选方案,但我没料到会是他们。
我试图集中精力分析局势,可内心却乱作一团。
尖塔城留守的士兵本该有能力抵御任何投机分子的进攻,坚持好几个月。地形本会限制进攻方的规模:在中心地带,怪物和土匪横行,很少有补给车队能安然通过,也无法在崎岖的小路上快速行进。尤其是在人类最伟大的战士大多已在十二年前丧生的情况下。任何守卫足够严密、能存活下来的车队,行进速度都会极其缓慢,还会遭遇城市的顽强抵抗。海尔提亚尖塔城或许会沦陷,但围攻者必定会付出惨重代价 —— 我们的高度优势和储备的武器绝不允许轻易失守。
就算他们知道海尔提亚家族有人幸存,追兵也会沿着通往范恩堡垒的多条可能路线分散追击。过去四周,我布置了多支假商队,他们的兵力无疑会被引向死胡同。而且即将到来的霜冻会阻挡他们的前进,让我们有时间将马林首领偷偷送到安全的地方。
可能会有小股队伍绕过尖塔城的巡逻,但仓促潜行必然会分散兵力,我手下的四名老兵和三名血脉族人足以应付。而且那些猎魔人虽然能力有限,也能充当不错的盾牌,减少伤亡。尤其是文 —— 他无疑是其他家族的逃兵 —— 还有……
基特。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提醒我某个人。她那露齿的笑容、善变的脾气、总爱恐吓别人的模样。有时候,看到她,我会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尽管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我身体的每一寸都在退缩,伤疤也隐隐作痛。
但基特大多时候只是一个影子,一具被孤魂占据的空壳。除了她的剑术 —— 那份天赋和造诣,远超凡人应有的极限。有她和这个蜥蜴血统的男人在,他们小队的存活率难怪会引起我的注意。第一眼看到他们的能力时,我就知道,不能放他们走。
我的耻辱被关在牢笼里 —— 罪行已被清算,死刑已被宣判 —— 却依然像从前一样恶毒狡猾。几十年来,在塔姆的温柔照料下,它的獠牙一直被压制着,如今却再次在我的噩梦中作祟。经过一个漫长而扭曲的夜晚,我把她和女孩们送到了范恩堡垒。
它依然束缚着我。利用它的女儿,或许能算是一种足够的报复。
难以想象的是,尖塔城可能在不到三天的时间里就沦陷了。我必须围绕这个事实重新制定计划。
思绪回到当下,脑海中无数齿轮飞速转动。
咔哒。我的目光扫向面前的敌军。
咔哒。我的目光环顾我们的阵地 —— 脆弱不堪,无险可守。
咔哒。目光落在血脉科技武器上。
咔哒。目光转向身后的道路。如果我们带了更多炸药…… 但没有如果,只有现实。
咔哒。望向远处的小镇 —— 如果我的海豚血统侦察兵报告准确,那里盘踞着几个神裔。
咔哒。想到猎魔人们。
咔哒。想到躲在谷仓里的其他人。
咔哒。一个计划成型了。
我趴在马车上,没有挪动位置,轻声喊道:“丽塔。”
我的副手迅速回应:“还需要时间,塔利。”
我咂了咂嘴:“多久?”
“几分钟吧,也许。”
“不太理想,” 我告诉她,“把那个蜥蜴血统的男人稳住。”
“办不到。你知道的,蜥蜴血统的人通常很固执,但一旦垮了就很难振作。那家伙现在已经彻底消沉了,没救了。”
我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准备带领大家向山上的小镇转移。至少他会同意这个方案。”
如果我们的先手攻击不足以奏效,就需要更有利的地形。山上那座废弃的小镇正合适,而那个逃兵在转移过程中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其他商队成员可以为首领提供掩护和烟幕弹。
“我忙完就去试试。但还是需要时间。”
“快点,” 我命令道。
有什么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两个变异人 —— 加斯特和戴维安 —— 在我旁边交谈。那个男性变异人深吸一口气,我难以置信地意识到,他要向对面的军队喊话。眩晕效果再过几秒就会消失,下属贸然开口会破坏此刻的威慑力。
那个女性变异人制止了他。还算明智,对于一个突变体来说。
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你们这么大一支队伍,” 一个刺耳的声音喊道,“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对方的某种魔法装置发出刺眼的光芒,让我们无法看清他们的动向。片刻前的声光混乱更是加剧了这种效果。
我们的士兵散布在农庄周围的旷野上,像环绕岛屿的波涛。空气清新洁净 —— 中心地带向来如此 —— 但下方却潜藏着雷雨般的刺鼻气味。风暴季在霜冻之后,但人类自身就带着这种躁动,除了神明,没人能撼动我们撼动世界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