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烟吹向我们这边，火墙开始歪斜。
我抬手打了个响指，两个守军立刻冲上去用湿布盖住油槽口。火势小了下去，只留下几缕黑烟慢悠悠往上飘。东门那段被推倒的矮墙在烟雾里若隐若现，像一张半开的嘴。
谢琬站在我旁边，手还搭在连弩控制杆上。她看了我一眼：“你真让他们进来？”
“不是让他们进来。”我说，“是请他们走错路。”
远处敌阵传来一阵号角声，节奏急促。原本在火墙外徘徊的骑兵开始后撤，盾阵缓缓收拢，往大营方向退去。尘土扬起一片，遮住了他们的动向。
我没动，只是把折扇收进袖子里。
半个时辰前，我就知道可汗不会死磕东门。他带的是精骑，不是攻城队。马快刀利，靠的是突袭和压迫。现在吃了个亏，肯定要换个地方咬人。
他只会选南门。
因为西门有王铎百骑出过城，他知道那边防备森严。东门刚撞了钉子，剩下唯一能赌的地方，就是看起来最安静的南门。
而南门，正好最不安静。
我转身对传令兵说：“放那个‘伤兵’出去。”
那人点头，拖着一条瘸腿从侧门溜下城墙，怀里揣着一封撕了一角的信。上面写着“东门失守，速援南门”八个字，笔迹是仿王铎的。他一路跌跌撞撞往南郊跑，故意让北狄斥候看见。
不出两刻钟，消息就会传到可汗耳朵里。
我重新爬上箭楼高台，谢琬也跟了上来。她没再问什么，只是盯着南边的地平线。
太阳偏西的时候，远处沙尘又起了。
这次不是小股探马，是一整支骑兵队伍，呈扇形展开，直扑南门。领头那面金狼头纛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是个魁梧身影，披兽皮袍，腰挎弯刀，正是北狄可汗本人。
他来了。
我拍了三下巴掌。
声音不大，但在城墙上回荡了几下。南门方向立刻有了动静——厚重的铁门吱呀拉开一道缝，一队重甲步兵悄无声息地列阵而出，紧随其后的是三千轻骑，马蹄裹布，刀不出鞘。
王铎骑在一匹黑马背上，九环刀挂在鞍侧，远远朝这边抬了下手。
我知道他在等我的信号。
我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盯着敌军推进的速度。可汗显然想抢时间，骑兵分成三路包抄南门两侧，显然是打算围杀守军主力。
但他们忘了，真正的主力根本不在城里。
当敌军前锋距离南门不足三百步时，我抽出腰间烟花筒，用力一扯引绳。
“咻——！”
一声尖啸划破长空，赤红色的火星炸开，在空中拼出一个清晰的“昭”字。那光亮得刺眼，连远处的敌军都停顿了一瞬。
下一秒，南门外山谷两侧喊杀声暴起。
上百具连弩从埋伏点齐射，箭雨如铁幕般倾泻而下，精准覆盖敌军集结区域。第一波箭矢落地时，当场就有数十骑人仰马翻。第二波紧接着压上来，连躲都没地方躲。
可汗反应极快，立刻下令变阵。但他还没来得及调转方向，王铎已经率军杀出，直冲敌军左翼。
那一片顿时乱成一团。
汉军专挑指挥官下手，举旗的、吹号的、挥刀督战的，全成了目标。短短几轮冲锋，北狄的阵型就被撕开一道口子。后面的骑兵挤在一起，进退不得。
谢琬站在我身边，双手扶住改良连弩的支架。她咬着牙，手指猛地一拉。
“嗡！”
又是一排铁矢飞出，正中敌军右翼想要合围的骑兵群。几匹马当场倒地，把后面的通道彻底堵死。
“打得好。”我说。
她喘了口气，脸上沾了灰，却笑了下。
可汗在战场中央狂吼，声音像野兽咆哮。他亲自挥刀砍翻两个慌乱的亲卫，试图稳住阵脚。但这个时候，没人听他的。
四面都是喊杀声，山谷里的伏兵不断涌出，旗帜林立，仿佛整个边关的兵力都藏在那几道山沟里。
他抬头看向我们所在的城楼，目光凶狠。
我也看着他。
他忽然举起弯刀，指向我，嘴里不知道喊了句什么。风太大，听不清。
但我猜得到。
我掏出折扇，轻轻打开，扇面上刻的卦象正对着他所在的位置。
然后我合上扇子，往城楼下指了指。
意思很明白：你该下来了。
他怒吼一声，策马就想突围。可就在这时，一排连弩箭从侧面斜射而来，正中他坐骑前腿。
那马惨嘶一声，前膝跪地，把他狠狠甩在地上。
他滚了几圈才停下，手里的刀飞出去老远。亲卫急忙围上来，七手八脚把他架起来往回拖。金狼头纛在混乱中被人踩倒，再没人去捡。
敌军全面溃退。
南门外尸横遍野，战马哀鸣，残破的旗帜插在泥地里。王铎带人追击了一段，直到确认对方主力已散，才收兵回城。
我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逃窜的残兵。
谢琬走过来，站在我旁边。她的裙角破了个口子，脸上也有擦伤，但眼神亮得很。
“你早算到了？”她问。
“不算早。”我说，“是从他决定绕开火墙那一刻开始的。”
她点点头，忽然说：“你说他会再来吗？”
我没回答。
因为我看到南门外最后一股烟尘中，有一骑没有退。
那人身穿玄色劲装，背负长匣，静静立在战场边缘，像是在看，又像是在等。
他没动，也没走。
我握紧了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