挛鞮冒顿气得浑身发抖,生怕他再吐出什么能让自己当场气晕的疯话。
云阏氏看着被拖走的钱益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款款走到挛鞮冒顿身边,柔声说道。
“大单于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动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挛鞮冒顿看着爱妃,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脸色铁青。
随即,他狠狠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火盆。
对于这个新纳的王妃,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自己咋才能征服这个草原的野马呢?
一场旨在羞辱周使、展示武力的摔跤大会。
最终以周使疯狂挑衅、单于暴怒、阏氏神补刀、周使被打入死牢等待祭天而告终。
整个过程充满了荒诞、离奇和让所有匈奴贵族都措手不及的戏剧性。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王庭,并且向着草原四方扩散。
“听说了吗?那个周使疯了!当着大单于的面说要睡云阏氏一百遍!”
“何止!云阏氏还问他算不算数呢!”
“我的长生天!这周人是不是中了邪?”
“管他呢,三日后祭天,有好戏看了!”
而此刻,被关进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和血腥味的死牢里的钱益谦。
他正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感受着身下稻草的刺痒,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过程曲折离奇,甚至有点……难以启齿。
但总归是完成了叶提督交代的任务,成功激怒了匈奴单于,拿到了“死罪”。
他摸了摸怀中暗藏的一小块用来记录时间的炭笔和碎布,开始构思自己的“绝命书”和“殉国诗”。
名字刻上史册,子孙封侯拜爵……
想到这些,死亡的恐惧似乎也被冲淡了不少,甚至隐隐还有一丝成就感和期待。
“死得其所,这辈子值了!哈哈哈……”
只是,偶尔脑海里闪过那位云阏氏大胆的眼神时。
他老脸还是会忍不住一红,赶紧默念几句圣人经典,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杂念驱散。
“唉,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算……算……”
他嘟囔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定义自己刚才那番“壮举”。
“但没想到……老夫还有这等魅力,竟然连匈奴王妃都折服了……”
“早知如此该早来的,兴许临死前还有能段美好姻缘……哎!”
最终他再次长叹一声,闭上眼睛,等待三日后的最终时刻到来。
平北城的叶展颜,尚不知道他寄予厚望的“忠烈”,在匈奴王庭上演了怎样一出惊世骇俗的戏码。
他只是在等待着北方传来的,那个注定会改变局势的消息。
平北城内,提督行辕。
叶展颜站在巨大的北疆舆图前。
他目光锐利如鹰隼,手指缓缓划过辽西郡与山海关一线。
表面上的平静之下,是暗流的汹涌。
挛鞮云娜被严加看管后,城外的匈奴骑兵虽仍有骚动。
但失去了主心骨,暂时掀不起太大风浪。
这给了他宝贵的布局时间。
“关凯,赵劲。”叶展颜声音低沉。
“末将在!”两位心腹将领抱拳应道。
“你二人,各率五千精骑,携带十日干粮,即刻出发。”
叶展颜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的两个关键位置。
“关凯,你部沿北路潜行,目标辽西郡外围,切断匈奴可能来自侧翼的援军路线,并伺机袭扰其粮道。”
“赵劲,你部走南路,隐蔽接近山海关方向,做出佯动,牵制驻扎在关外的匈奴主力,使其不敢妄动。”
他抬起头,眼神冰冷补充道。
“记住,此行不为决战,只为施压,制造紧张态势。”
“行军务必隐蔽,昼伏夜出,多派斥候,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与匈奴主力正面接战。”
“但要悄悄将我大周的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只等一声令下!”
“末将明白!”关凯、赵劲神色凛然,他们知道,这是大战将起的信号。
督主这是在为钱侍郎的“死”,铺垫一个最完美的动手理由和战略态势。
“去吧,动作要快。”叶展颜挥了挥手。
二人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
很快,两支精锐的骑兵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然离开了平北城,融入了北方的苍茫夜色之中。
叶展颜独自留在书房,烛火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只等匈奴王庭那边,钱益谦“殉国”的消息传来。
届时,烽火点燃,王师北伐,一切便将尘埃落定。
与此同时,匈奴王庭的气氛,却并未因为钱益谦被打入死牢而平息,反而更加诡异。
挛鞮冒顿在自己的金帐内暴跳如雷,摔碎了无数精美的器皿。
钱益谦那番侮辱性极强的言语。
尤其是涉及云阏氏的部分,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
这让他恨不得立刻就将那周使千刀万剐。
“祭天!明天就祭天!”
“本王一刻也等不了了!”
他对着侍卫怒吼。
然而,深夜时分,呼衍圭却匆匆求见。
“大单于!杀不得!”
“那钱益谦现在万万杀不得!”
呼衍圭一进帐便急声说道,老脸上满是凝重和一丝后知后觉的惊惧。
“杀不得?”
挛鞮冒顿眼睛一瞪,怒火再次被点燃。
“国师!你莫非老糊涂了?”
“那周狗如此辱我,不杀他,本王威严何存?!”
“大匈奴的颜面何存?!”
“大单于息怒!”
呼衍圭快步上前,压低声音劝说道。
“您不觉得,那钱益谦的行为,太过反常了吗?”
“他初来时胆小如鼠,为何突然之间性情大变,敢做出如此疯狂挑衅之举?”
“这根本就是突然下定决心……想求死啊!”
“求死?”挛鞮冒顿一愣。
“对!求死!”
呼衍圭眼神锐利起来,表情也愈发严肃。
“老臣思前想后,终于想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钱益谦个人疯癫,这是大周,是那个叶展颜的毒计!”
“不,这已经不能称之为阴谋,这是阳谋!”
“阳谋?”
“正是!”
呼衍圭语气沉重,眉头皱的更紧了。
“大周根本无心真正和谈!”
“他们派钱益谦来,就是故意激怒我们,让我们在盛怒之下杀了他!”
“一旦我们杀了大周朝廷派的议和使臣,他们便有了十足的理由,撕毁和议,大举兴兵来犯!”
“届时,他们占据道义高地,可以宣称是我们背信弃义,戕害天使!”
“四海诸国也会站在他们那边!我们匈奴,将陷入彻底被动!”
挛鞮冒顿也不是完全的蠢人,被呼衍圭这一点,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回想起钱益谦那看似疯狂,实则句句往他肺管子上戳的言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是啊,一个贪生怕死的文官,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不惜命?
除非……他本来就是为了送死而来的!
“叶展颜……好毒辣的计策!”
挛鞮冒顿咬牙切齿,但随即又疑惑。
“可……可我们若不杀他,难道就任由他侮辱不成?”
“这口气,本王如何能咽下?!”
“大单于,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呼衍圭苦口婆心地继续劝道。
“与匈奴的生死存亡相比,个人的一时荣辱算得了什么?”
“我们现在非但不能杀钱益谦,还要好好待他,继续和他谈和亲,而且要谈成!”
“只要和亲盟约签订,大周再想动兵,就是出师无名!”
“我们就能争取到宝贵的时间,休养生息,重整旗鼓!”
就在挛鞮冒顿脸色变幻,犹豫不决之时。
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心腹密探不顾侍卫阻拦,直接冲了进来,跪地急报。
“禀报大单于!国师!紧急军情!”
“平北城的叶展颜,已于两日前,秘密派遣其麾下大将关凯、赵劲,各率数千精骑北上!”
“关凯部动向疑似辽西郡,赵劲部则朝着山海关方向而去!”
“周军行动极其隐蔽,意图不明!”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