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没想到,陆白还能这样自然地称呼他为“老同学”。
他曾以为,毕业多年,自己一事无成,早就被对方划出了朋友圈。
毕竟他也听说过,同学情谊最经不起时间考验。
毕业后能不能还走得近,关键看你混得好不好。
要是既没本事也没资源,光靠旧情维系,多半也只是表面寒暄,最后慢慢就断了联系。
“没……没什么事,刚好路过,顺道来看看你。
没想到这么晚你还没休息。
要是方便的话,我想上来喝杯茶,聊会儿天,真的,没别的意思。”刘佳慧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可脸上的焦虑根本藏不住。
陆白一眼就看穿了他。
笑了笑,说:“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心里想什么全写在脸上。
门口那位,麻烦请他进来吧,让他上来坐坐,老朋友难得见面。”
管家应声而动,恭敬地引着刘佳慧进门。
当他踩在那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时,心头猛地一颤——这奢华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他曾去富人家做过临时帮工,那时走路都踮着脚,生怕碰坏一件东西赔不起。
“小姐请这边走,左转上楼梯就是客厅。”
此刻的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外套,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像是一幅画里突兀闯入的异类。
但他没时间在意这些了。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羡慕,而是为了救母亲的命。
当然了,之前接触过的那些富裕家庭,也不过就是家底百万上下,跟陆白比起来,那差距可就差得远了。
如今的陆白可是坐拥上百亿身家,几百万对他来说,简直就跟零花钱差不多,根本不在话下。
“哎呀,老同学!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办法找你,电话打不通,消息也没回,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总算见到你人了!最近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看你神神秘秘的。”
刘佳慧苦笑了一下,轻轻摇头:“要说有麻烦吧,倒也不是多严重,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
“我妈住院已经挺久了,开销一天比一天大。
关键是,现在全家就靠我一个人挣点收入,其他人基本都帮不上忙。”
“一个女孩子撑起整个家,真的挺吃力的,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来之前她还反复提醒自己:绝不能在陆白面前诉苦,不然别人只会觉得你在博同情。
可话到嘴边,积压太久的情绪终究没忍住,一下子全说了出来。
说完她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捂住嘴,有些慌乱地对陆白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想向你借钱,也不是故意在你面前哭穷,只是……心里太累了,一时没控制住。”
“咱们好歹是同学,这么难的事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你妈现在情况怎么样?我们现在就去医院看看。
要是需要转院,我认识不少学医的同学,资源人脉都能帮你联系。”
……
自从陆白发迹之后,身边忽然多了不少人围着转,一个个都想巴结他,攀关系,交朋友。
顺境时人人笑脸相迎,落魄时却连个问的人都没有——这是他师傅早年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起初他只当是老人唠叨,不以为然。
直到自己真正经历过世态炎凉,才明白师傅说的每一句都是血泪换来的真话,一点都没夸张。
年轻时阅历浅,总觉得这些道理听着虚,不当回事。
可等轮到自己亲身经历时,那种被孤立、被冷眼的滋味,光是回想一下都觉得心寒。
“不用了,我的事我自己能扛,不需要你帮忙。
你这样帮我,我会觉得你是出于同情,而不是真心实意。”
“那样的话,我心里会很难受,自尊心也会受伤。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这个想法。”
在陆白看来,所谓的自尊,在生死面前一文不值。
再强的骨气,能救回病床上的母亲吗?显然不能。
他直视着刘佳慧的眼睛,语气坚定地说:“如果你信我,现在就带我去医院看阿姨。
我大学时有不少同学进了医疗系统,医术都不错,让他们一起帮忙看看,总比干耗着强。”
听到这话,刘佳慧眼眶瞬间红了,竟一下子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如果真能这样,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所有人都躲着我走,只有你愿意伸出援手。
这份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只要你能治好我妈,往后我哪怕为你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大的恩人,没有人能比得上!”
看着她跪在地上那一脸恳切的样子,陆白连忙弯腰一把将她扶起,急着说道:“别这样别这样,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咱们毕竟同学这么多年,真没必要彼此防着。
你要是有难处,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咱俩关系多铁啊,这些事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这些年虽然咱们没怎么联系,但我一直托班长打听你的消息,还特意交代他,平时多照应你一些。
要是你手头紧,需要钱,就让他先垫上,回头我再把账结清。”
“可班长总跟我说,你这个人太倔强了,说什么也不肯动我一分一毫。
你还跟他说,一定要靠自己站稳脚跟,不能依赖别人。”
……
话说到这儿,陆白也没再多啰嗦,干脆利落地从车库里开出一辆轿车,直接驱车去医院探望刘佳慧的母亲,看看她的情况到底如何。
一路上,刘佳慧几次想开口,却又咽了回去。
倒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心里压着一层厚厚的自卑感。
他总觉得,自己不该坐进这样一辆豪华车里。
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底层小人物,能挤公交都算过得不错了。
平时坐公交还得掐着时间,避开高峰期——那会儿票价贵,两块钱他都舍不得花。
有时候去菜市场买点菜,要是摊主多要几毛钱,他都能拉着人讲半天理。
正因如此,每次他一出现,那些卖菜的阿姨大婶就直皱眉头,背地里叫他“讨价精”。
他砍起价来是真的狠,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有时候从早市磨到晚市,别人都快收摊打盹了,他还在那儿据理力争。
连市场管理员都受不了,私下嘀咕:“下次他再来,直接赶出去得了。”
这话说得确实不近人情。
菜市场本就是为老百姓开的,谁还没个精打细算的时候?难道只许有钱人大方爽快,就不许穷人省下几个铜板?
车子缓缓行驶着,刘佳慧终于忍不住问:“陆白,你这车……大概得一百万上下吧?看内饰和整体设计,明显是顶级配置。”
“哪有那么夸张。”陆白笑了笑,“说到底也就是代步工具,有没有它,对我来说都一样。”
其实他这话留了余地。
实情是,这辆可是全球限量款,市面上估值早已突破五千万元。
但他知道刘佳慧处境不易,不愿刺激对方,才故意说得轻描淡写。
顿了顿,他又半开玩笑地说:“怎么,你喜欢这车?要是真想要,送你也行啊,反正我不差这一辆。”
刘佳慧一听,脸色都变了,连忙摆手:“别别别!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听了心里过意不去。
你这么大方,反而让我觉得像是占了便宜。”
“还是算了,我真的不能要。
你对我太照顾了,我承受不起……”
一看就是个实诚人,心地纯良,不懂虚与委蛇。
陆白当然不可能真的送他。
这种玩笑,也就说说罢了,他自己还舍不得呢。
再说这车也不是随便能拿出来的。
全球就十几辆,有钱都没处买。
厂家卖不卖给你,不仅看钱包,更看你够不够格——身份、背景、资源,缺一不可。
这样的车,不是代步,而是象征。
这样一来,购车的资格就会转到你手上,由你出面完成交易。
但问题在于,买下之后,你每个月都必须按时向他们汇报车辆的使用状况——从行驶里程到日常维护,事无巨细都要报备。
只要有一天断了消息,对不起,人家立刻就会认定你不懂规矩、不识好歹。
时间久了,一旦被判定为不合格,直接拉进黑名单,再无翻身机会。
正因如此,陆白一直觉得这些厂商的行为近乎疯狂,比他预想的还要离谱得多。
抵达医院时,陆白只是扫了一眼门口那破旧的招牌和冷清的大门,心里就有了判断:这地方根本靠不住,顶多算个普通诊所的水平。
真正有实力的医院,门口哪会这么松散?至少七八个保安来回巡逻,严防死守,生怕出一点岔子。
可这里呢?别说安保人员了,连铁门都锈迹斑斑,墙皮剥落,像是多年没人打理。
陆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说你妈住在这类医院里,你能指望他们把病治好?我看悬。
这种地方,能不出事就不错了。”
“之前网上早就吵翻了天,都说这儿收费贵得离谱,疗效却差强人意,最关键的是医生态度恶劣,动不动就甩脸子。”
“有些病人疼得在床上打滚,他们还能站在一旁袖手旁观,跟没事人一样。
这种情况,我都懒得骂了,纯粹是行业耻辱。
这种医院居然还能继续营业,真是让人怀疑老天有没有睁眼。”
刘佳慧苦笑了一下,声音低沉:“我能怎么办呢?我也走投无路了。
现在我妈每月治疗费就得三千起步,这还算情况稳定的时候。
要是哪天病情加重……五六万都可能砸进去。”
“每次医生催缴费,我兜里空空如也,那种压力真的快把我压垮了。”
“到处求人借钱,低头哈腰,每一件拿出来都是丢脸的事。
今天来找你,说难听点,确实是逼不得已。
我不希望你觉得我是来占便宜的,真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真的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