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剩那句“本王,赐你名——朱算”,如同一块巨石,砸进了贡院这潭死水里!
“轰!”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考场瞬间炸了!
“荒唐!简直是旷古奇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儒生当场就跳了起来,指着朱剩的鼻子,气得胡子乱颤,“女子入仕,牝鸡司晨!此乃亡国之兆啊!临淮王,你这是要乱我大明纲常,毁我圣人礼教!”
“没错!我等读圣贤书,考科举,求的是治国平天下的正道!岂能与一介女流之辈为伍?!”
“请山长收回成命!”
“请山长三思!”
台下,无数自诩才高的士子群情激愤,他们宁可接受自己技不如人,也绝不愿承认,自己输给了一个衣衫褴褛的黄毛丫头!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然而,朱剩只是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仿佛周围的声讨,不过是恼人的苍蝇嗡嗡。
他走到那名叫朱算的少女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少女的身子很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她的脊梁,却挺得笔直。面对千夫所指,她那双亮如星辰的眸子里,没有半分胆怯,只有一丝倔强和……渴望。
“怕吗?”朱剩咧嘴一笑。
朱算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有先生在,学生不怕。”
“好!”朱剩猛地一拍手,转身面对着台下那一张张愤怒、鄙夷、不甘的脸,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
“本王今天就把话撂在这!”
他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我大明皇家技术学院,要的,是能解决问题的人才!不是一群只会引经据典,满口仁义道德的废物!”
他伸手指着朱算,又指了指台下所有人。
“她,能解出你们所有人都解不出的题!她,就有资格站在这里,做我的首席大弟子!”
“至于你们……”朱剩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一群连鸡兔同笼都算不明白的蠢货,也配在本王面前,谈什么纲常礼教?!”
“都给本王——滚!”
……
贡院发生的事,如同一场十二级的飓风,在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应天府!
临淮王朱剩,竟破天荒地招收了一名女子入学,并当众宣布其为首席弟子!
这个消息,比之前创立四大学院还要惊世骇俗!它狠狠地触动了整个大明最敏感、最顽固的那根神经——儒家士林的尊严!
国子监,孔庙。
须发皆白的国子监祭酒,当代大儒刘三吾,气得浑身发抖,当场就将自己最心爱的一方砚台摔了个粉碎!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他老泪纵横,捶胸顿足,仿佛看到了礼崩乐坏,天下大乱的末日景象。
“此子不除,国无宁日!备轿!老夫要面圣!老夫要死谏!”
第二天早朝,奉天殿。
以国子监祭酒刘三吾为首,联合了礼部、吏部等六部官员,乌压压跪倒了一片。
“陛下!”刘三吾声泪俱下,将一封万言奏章高高举过头顶,“临淮王倒行逆施,公然招纳女子入学,并委以首席之位!此举‘牝鸡司晨,有违天道’!长此以往,男女不分,阴阳颠倒,必将动摇我大明国本啊!恳请陛下,立刻下旨,收回成命,严惩临淮王!”
“臣等附议!请陛下严惩临淮王!”
满朝文武,这一次几乎是铁板一块,同仇敌忾!
他们可以容忍朱剩捞钱,可以容忍他搞那些“奇技淫巧”,但绝不能容忍他挑战维系了整个社会运转的纲常伦理!
然而,龙椅之上的老朱,听完之后,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他没有发怒,只是慢悠悠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刘三吾面前。
“刘爱卿,咱听说,你家儿媳妇,管账管得挺好?把你家那点家当,打理得井井有条?”
刘三吾一愣,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地回答:“回……回陛下,确有此事。拙荆愚钝,只会些算账的小道。”
“哦。”老朱点了点头,又转向礼部尚书。
“赵爱卿,你家夫人,刺绣是一绝吧?一幅双面绣,能卖百两纹银?”
“是……是,陛下。”
老朱一个个问过去,被点到名的大臣,无不茫然。
等问了一圈,老朱才重新走回龙椅,冷冷地看着跪了一地的臣子。
“你们家的女人,能管家,能算账,能赚钱!怎么到了咱剩儿那,收个会算术的女学生,就成了‘有违天道’了?”
老朱的声音猛地拔高,如同平地惊雷!
“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到底,你们怕的不是什么‘牝鸡司晨’!你们怕的,是那些被你们踩在脚底下的女人和穷苦人,有一天,会骑到你们头上去!”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传咱旨意!朱算,乃临淮王亲赐之名,天纵奇才!着,入皇家玉蝶,记为临淮王义女,封‘格物郡主’!”
“谁再敢拿她的出身和性别说事,就是跟咱老朱家过不去!给咱……满门抄斩!”
……
浙江,大明皇家技术学院。
朱算的日子,并不好过。
老朱的圣旨虽然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却堵不住学院里那些学员们心中的偏见和嫉妒。
因为她的女子身份,因为她那贫寒到近乎乞丐的出身,更因为她一来就被朱剩放在了首席弟子的位置上,朱算被所有人孤立了。
食堂里,没人愿意跟她同桌。
课堂上,没人愿意跟她探讨。
走在路上,迎接她的,永远是鄙夷和排挤的目光。
但朱算毫不在意,她就像一块干涸了百年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朱剩教给她的一切知识。
朱剩单独为她开辟了一个实验室,里面堆满了各种图纸和模型。
这一日,朱剩将一张结构复杂无比的宝船龙骨图纸扔给了她。
“这是目前宝船的主龙骨结构,由上百个榫卯结构连接而成,坚固是坚固,但太复杂,耗时耗力,而且,受力不均,遇到大风浪,有断裂的风险。”
朱剩翘着二郎腿,指着图纸上的一个点。
“给你三天时间,给本王找出一个优化方案来。”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便是最有经验的造船大师傅,也需要数月的研究和推演。
然而,仅仅过了一天。
第二天清晨,朱算就顶着两个黑眼圈,拿着一张画得密密麻麻的新图纸,出现在了朱剩面前。
“先生,”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学生以为,可以将传统的‘直线龙骨’,改为‘弧形一体龙骨’,再辅以三角形的支撑肋,利用‘应力抵消’的原理,可以将整个船体的受力,均匀分散到每一个结构点上!”
她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概念——“三角桁架结构”!
朱剩看着图纸上那个简洁而又完美的力学结构模型,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那玩世不恭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震撼!
天才!
这他娘的是个绝世天才!
……
就在朱剩为发现了瑰宝而狂喜时,新的麻烦,找上了门。
秦、晋、燕三王府,几乎是同时收到了消息。
他们投了血本进去的项目,朱剩居然扭头就交给了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去负责核心技术的研发?!
西安,秦王府。
“羞辱!这是天大的羞辱!”
朱樉一拳砸在桌子上,将坚硬的红木桌面砸出了一个窟窿!
“他把我们当什么了?冤大头吗?!我们的钱,就让他拿去养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玩?!”
北平,燕王府。
朱棣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王爷,”谋士在一旁低声道,“临淮王此举,要么是在敷衍我等,要么……就是这女子真有不世之材。”
“哼!”朱棣发出一声冷哼,“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丫头,能有什么本事?他这是在告诉我们,就算拿个乞丐来糊弄我们,我们也得乖乖把钱奉上!”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再次冲上了三位王爷的心头!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上书弹劾,而是直接派出了各自麾下最顶级的工匠和谋士团队,气势汹汹地杀到了浙江!
三王府联合向学院施压,措辞强硬——
必须立刻撤换朱算!
必须由真正的“大师”,来主持宝船核心技术的研发!
否则,三王府将立刻撤回所有投资!
……
面对三王府的联合逼宫,整个学院都陷入了一种恐慌。独眼龙更是急得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
“王爷!这可怎么办啊?三位王爷要是真撤资了,咱们这学院……可就得关门了啊!”
朱剩却只是笑笑,不为所动。
他直接让人在学院最大的讲堂里,搭起了一个高台,并向三王府的代表,以及全院师生,发出了邀请。
他要开一场,公开的学术辩论会!
辩论会当天,大讲堂内座无虚席。
一边,是秦、晋、燕三王府派来的,由十几位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老工匠和谋士组成的“专家团”,他们个个神情倨傲,胜券在握。
而另一边,高台之上,只站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朱算一人!
“开始吧。”朱剩懒洋洋地宣布。
“黄毛丫头,老夫问你!”秦王府的一位老工匠率先发难,声如洪钟,“宝船龙骨,乃国之重器!自古以来,皆用千年铁木,九十九道榫卯相合,方能抵御风浪!你凭什么说,要改祖宗之法?!”
朱算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走到一张巨大的黑板前,拿起一根粉笔,画出了一根笔直的横梁。
然后,她又拿起一堆小小的木块,在高台的桌子上,搭建了一个传统的榫卯龙骨模型。
她轻轻地在模型中间一按。
“咔嚓。”
模型应声而断。
“传统的龙骨,所有力量都集中在受力点上,一旦超过承受极限,便会从最薄弱处断裂。”
说完,她又用那些小木块,飞快地搭建起了一个个相互连接的三角形。
一个优美的弧形桁架模型,出现在众人眼前。
她再次将手按在模型的正中间,这一次,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模型只是微微下沉,将压力均匀地分散到了每一个支点,稳如泰山!
“而新的结构,是将一个‘点’的受力,通过无数个三角形,分解给一个‘面’来承受。只要力量不超过整体的承受极限,它,就永远不会断!”
朱算放下手,转过身,目光清澈地看着台下那群目瞪口呆的“专家团”,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不是祖宗之法,这是物理!”
整个大讲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被那简单却又蕴含了无穷至理的演示,给彻底震撼了!
那些王府的工匠和谋士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脸色从倨傲,到震惊,再到羞愧,最后变成了一片死灰!
他们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用一堆小木块,驳斥得哑口无言,体无完肤!
朱算,仅此一战,彻底奠定了自己在学院内,不可动摇的地位!
……
风波平息,朱剩却当起了甩手掌柜。
他把朱算叫到自己面前,扔给了她一摞厚厚的图纸。
“宝船的后续优化,就交给你了。物理、数学、材料三个学院,所有资源,任你调动。”
“先生,您要去哪?”朱算有些不安地问。
“娶媳妇儿。”朱剩伸了个懒腰,笑得没心没肺,“本王的婚期将近,得回应天去筹备了。”
他拍了拍朱算的肩膀。
“浙江这边,就全权交给独眼龙,林风和你了。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技术难题,或者有人再敢找茬,就派人去应天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