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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纪三十五(公元754年-756年)

天宝十三年甲午(公元754年)

春季正月初八,太清宫上奏:“学士李琪见到玄元皇帝乘坐紫云,告知唐朝国运长久昌盛。”

唐朝初年,皇帝的诏敕都由中书省、门下省中有文采的官员撰写。乾封年间以后,开始征召文士元万顷、范履冰等人起草各类文辞,他们常常在北门等候皇帝的旨意,当时的人称之为“北门学士”。中宗时期,上官昭容专门负责此事。玄宗即位后,开始设置翰林院,靠近宫廷,招揽文章之士,下至僧人、道士、书法家、画家、琴师、棋手、术数家等有一技之长的人都安置在其中,称之为“待诏”。刑部尚书张均及其弟弟太常卿张垍都是翰林院供奉。玄宗想要加封安为同平章事(宰相),已经让张垍起草制书。杨国忠劝谏说:“安虽然有军功,但目不识丁,怎么能担任宰相!制书如果颁布,恐怕会被四方异族轻视唐朝。”玄宗于是作罢。初九,加封安为左仆射,赐予他一个儿子三品官、一个儿子四品官的职位。初十,玄宗返回宫中。

二月初六,玄宗到太清宫祭祀,上圣祖尊号为“大圣祖高上大道金阙玄元大皇太帝”。初七,到太庙祭祀,上高祖李渊谥号为“神尧大圣光孝皇帝”,太宗李世民谥号为“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高宗李治谥号为“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中宗李显谥号为“孝和大圣大昭孝皇帝”,睿宗李旦谥号为“玄真大圣大兴孝皇帝”,这是因为汉朝各位皇帝的谥号都带有“孝”字。初八,群臣为玄宗上尊号为“开元天地大宝圣文神武证道孝德皇帝”,大赦天下。

十一日,杨国忠升任司空;十八日,玄宗在殿前举行册命仪式。

三月初一,安告辞返回范阳。玄宗脱下自己的御衣赏赐给他,安接受后又惊又喜。他担心杨国忠上奏挽留自己,于是迅速疾驰出潼关。乘船沿黄河而下,命令船夫手持绳索木板站在岸边,每十五里更换一次,昼夜兼行,一天能走数百里,经过郡县时从不靠岸下船。从此,凡是说安谋反的人,玄宗都将其捆绑起来送给安处置。于是,人们都知道安将要谋反,却没人敢再进言。

安从长安出发时,玄宗让高力士在长乐坡为他饯行。高力士返回后,玄宗问:“他满意吗?”高力士回答说:“看他的样子闷闷不乐,一定是知道陛下原本想任命他为宰相,后来又中途停止了。”玄宗将此事告诉杨国忠,杨国忠说:“这个商议除了别人,一定是张垍兄弟告密的。”玄宗大怒,将张均贬为建安太守,张垍贬为卢溪司马,张垍的弟弟给事中张埱贬为宜春司马。

哥舒翰也为自己的部将论功请赏,玄宗下敕令任命陇右十将、特进、火拔州都督、燕山郡王火拔归仁为骠骑大将军,河源军使王思礼加授特进,临洮太守成如璯、讨击副使范阳人鲁炅、皋兰府都督浑惟明都加授云麾将军,陇右讨击副使郭英乂为左羽林将军。郭英乂是郭知运的儿子。哥舒翰还上奏推荐严挺之的儿子严武为节度判官,河东人吕諲为度支判官,前封丘尉高适为掌书记,安邑人曲环为别将。

程千里擒获阿布思,将他押送到京城,斩首示众。二十八日,任命程千里为金吾大将军,任命封常清暂代北庭都护、伊西节度使。

六月初一,发生日食,太阳没有被完全遮住,形状如同弯钩。

侍御史、岭南留后李宓率领七万军队进攻南诏。阁罗凤引诱唐军深入,抵达太和城后,关闭城门坚守不战。李宓的军队粮食耗尽,士兵因感染瘴疫和饥饿死亡的有十分之七八,于是率军撤退;南诏军队追击,李宓被擒,全军覆没。杨国忠掩盖了战败的实情,反而上报捷报,又增派中原军队讨伐南诏,前后死亡的士兵将近二十万人,却没人敢进言。玄宗曾经对高力士说:“我现在老了,朝廷政事交给宰相,边境事务交给各位将领,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高力士回答说:“我听说云南多次战败丧师,而且边将手握重兵,陛下将如何控制他们!我担心一旦灾祸发生,就无法挽回了,怎么能说没有忧虑呢!”玄宗沉默不语。

秋季七月二十日,哥舒翰上奏,在新开垦的九曲之地设置洮阳、浇河二郡以及神策军,任命临洮太守成如璯兼任洮阳太守,担任神策军使。

杨国忠忌恨陈希烈,陈希烈多次上表请求辞职;玄宗想要用武部侍郎吉温代替他,杨国忠认为吉温依附安,上奏说不可;他推荐文部侍郎韦见素性情温和,容易控制,玄宗同意。八月二十五日,任命陈希烈为太子太师,免去宰相职务;任命韦见素为武部尚书、同平章事。

自从去年水旱灾害接连发生,关中地区出现大饥荒。杨国忠厌恶京兆尹李岘不依附自己,将灾害归咎于李岘,九月,将李岘贬为长沙太守。李岘是李祎的儿子。玄宗担心降雨损坏庄稼,杨国忠挑选长势好的禾苗献给玄宗,说:“虽然雨水多,但并没有损害庄稼。”玄宗相信了他的话。扶风太守房琯上奏说本郡遭受水灾,杨国忠派御史去追查核实。这一年,天下没有人敢再上报灾害情况。高力士在玄宗身边侍奉,玄宗说:“大雨不停,你可以尽情说想说的话。”高力士回答说:“自从陛下将大权交给宰相,赏罚没有章法,阴阳失调,我怎么敢说呢!”玄宗默然不语。

冬季十月二十五日,玄宗前往华清宫。

十一月二十九日,设置两名内侍监,官阶为正三品。

河东太守兼本道采访使韦陟,是韦斌的哥哥,文采出众,名声很大,杨国忠担心他入朝担任宰相,派人告发韦陟贪污受贿,将他交给御史审讯。韦陟贿赂御史中丞吉温,让他向安求救,此事又被杨国忠揭发。闰十一月十三日,将韦陟贬为桂岭尉,吉温贬为澧阳长史。安上书为吉温鸣冤,并且说这是杨国忠的谗言陷害。玄宗对双方都没有追究。

二十九日,玄宗返回宫中。

这一年,户部上奏称全国有三百二十一个郡,一千五百三十八个县,一万六千八百二十九个乡,九百零六万九千一百五十四户,五千二百八十八万四百八十八人。

天宝十四年乙未(公元755年)

春季正月,苏毗王子悉诺逻背叛吐蕃前来投降。

二月二十二日,安派副将何千年入朝上奏,请求用三十二名蕃将代替汉将,玄宗下令立即审批,颁发任命状。韦见素对杨国忠说:“安早就有谋反的野心,如今又提出这样的请求,他的谋反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明天我会极力向陛下进言;如果陛下不同意,你再接着劝说。”杨国忠答应了。二十三日,杨国忠、韦见素入宫拜见玄宗,玄宗迎上前说:“你们怀疑安有谋反之心吗?”韦见素于是极力陈述安谋反的迹象已经显露,所请求的事情不能答应,玄宗很不高兴,杨国忠犹豫不敢说话,玄宗最终还是同意了安的请求。后来有一天,杨国忠、韦见素对玄宗说:“我们有一个计策,可以不动声色地消除安的谋反图谋。如今如果任命安为平章事,召他入朝,任命贾循为范阳节度使,吕知诲为平卢节度使,杨光翙为河东节度使,那么他的势力自然就会分散了。”玄宗采纳了这个建议。制书已经起草完毕,但玄宗却留下不颁发,又派遣宦官辅璯琳携带珍贵的水果赏赐安,暗中观察他的变化。辅璯琳接受了安的厚礼贿赂,返回后,极力称赞安忠心耿耿地侍奉国家,没有二心。玄宗对杨国忠等人说:“安,我推心置腹地对待他,他一定不会有谋反的想法。东北的奚、契丹两个部族,还要依靠他来镇守遏制。我亲自担保他,你们不必担心!”这件事于是搁置下来。贾循是华原人,当时担任节度副使。

陇右、河西节度使哥舒翰入朝,途中中风患病,于是留在京城,在家中休养,不再外出。

三月二十二日,命令给事中裴士淹前往河北安抚慰问。

夏季四月,安上奏称击败了奚、契丹。

初四,封苏毗王子悉诺逻为怀义王,赐姓名为李忠信。

安回到范阳后,朝廷每次派遣使者到来,他都称病不出门迎接,并且陈列大量武器装备,然后才会见使者。裴士淹到达范阳后,过了二十多天才得以见到安,安再也没有了臣子的礼节。杨国忠日夜寻找安禄山谋反的证据,派京兆尹包围他在京城的宅第,逮捕了安禄山的门客李超等人,送往御史台监狱,然后秘密杀害了他们。安的儿子安庆宗娶了玄宗的女儿荣义郡主,在京城担任供奉官,秘密将此事报告给安,安更加恐惧。六月,玄宗因为安庆宗成婚,下诏召安前来观礼,安称病不来。秋季七月,安上表请求献上三千匹马,每匹马配备两名马夫,派遣二十两名蕃将率领护送。河南尹达奚珣怀疑其中有变故,上奏请求:“告知安,进献车马应该等到冬天,由官府自行配备马夫,不必麻烦他的军队。”于是玄宗才稍微醒悟,开始怀疑安有谋反之心。恰逢辅璯琳受贿的事情也泄露了,玄宗借口其他事情将他杖杀。玄宗派遣宦官冯神威携带亲笔诏书前往告知安,按照达奚珣的计策行事;并且说:“我刚为你修建了一座温泉浴池,十月在华清宫等候你前来。”冯神威到达范阳宣读圣旨时,安坐在床上微微起身,也不行叩拜之礼,说:“皇上安好。”又说:“马匹不献也可以,十月我一定会到京城。”随即命令身边的人将冯神威安置在馆舍,再也不见他;几天后,派人将他送回,也没有上表回复。冯神威返回后,拜见玄宗,哭着说:“我差点就见不到陛下了!”

八月初四,免除百姓今年的租庸赋税。

冬季十月初四,玄宗前往华清宫。

安独自掌控范阳、平卢、河东三镇,暗中积蓄谋反的野心,将近十年之久,因为玄宗待他优厚,想要等玄宗去世后再发动叛乱。恰逢杨国忠与安不和,多次说安将要谋反,玄宗不听;杨国忠又多次用事情刺激他,想要让他尽快谋反,以取信于玄宗。安因此下定决心立即谋反,只与孔目官、太仆丞严庄,掌书记、屯田员外郎高尚,将军阿史那承庆秘密谋划,其他将领都不知道这件事,只奇怪从八月以来,安多次犒劳士兵,喂养马匹、磨砺兵器而已。恰逢有奏事官从京城返回,安伪造敕书,召集所有将领前来,对他们说:“有秘密圣旨,命令我率领军队入朝讨伐杨国忠,各位应当立即随军出发。”众人惊愕地相互对视,没人敢提出异议。十一月初九,安发动所统领的军队以及同罗、奚、契丹、室韦等部族的兵力,共计十五万人,号称二十万,在范阳起兵谋反。命令范阳节度副使贾循守卫范阳,平卢节度副使吕知诲守卫平卢,别将高秀岩守卫大同;各位将领都率领军队连夜出发。

第二天清晨,安出蓟城南门,大规模检阅军队,誓师出征,以讨伐杨国忠为名,在军中张贴告示说:“有提出异议、煽动士兵的人,诛灭三族!”于是率领军队向南进军。安乘坐铁制的车子,步兵和骑兵精锐无比,烟尘弥漫千里,战鼓呐喊之声震动大地。当时天下长久太平,百姓几代人没有经历过战争,突然听到范阳起兵反叛的消息,远近都感到震惊恐惧。河北地区都是安统辖的范围,军队所经过的州县,都望风瓦解。守城的官员有的打开城门迎接,有的弃城逃跑藏匿,有的被擒获杀害,没有敢抵抗的人。安先派遣将军何千年、高邈率领二十名奚族骑兵,声称要献上善于射箭的勇士,乘坐驿站的马匹前往太原。初十,北京(太原)副留守杨光翙出城迎接,被他们劫持离去。太原方面详细上报了此事。东受降城也上奏称安谋反。玄宗仍然认为这是厌恶安的人伪造的,不相信。

十五日,玄宗得知安确实谋反,于是召集宰相商议对策。杨国忠得意洋洋地说:“如今谋反的只有安一人而已,将士们都不想谋反。不出十天,一定能将他的首级送到陛下的行宫。”玄宗认为他说得对,大臣们却相互对视,大惊失色。玄宗派遣特进毕思琛前往东京洛阳,金吾将军程千里前往河东,各自招募数万人,就地组织军队抵抗叛军。十六日,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入朝,玄宗询问他讨伐叛军的策略,封常清夸口说:“如今天下太平已久,所以人们看到叛军就畏惧。但事情有逆顺之分,形势会有奇变,我请求立即赶往东京,打开府库,招募骁勇善战的士兵,手持马棰渡过黄河,用不了几天就能将逆胡安的首级献给陛下!”玄宗十分高兴。十七日,任命封常清为范阳、平卢节度使。封常清当天就乘坐驿站的马匹前往东京招募士兵,十天之内,招募到六万人;于是拆毁河阳桥,做好防守的准备。

十九日,安抵达博陵城南,何千年等人押着杨光翙来见他,安指责杨光翙依附杨国忠,将他斩首示众。安派他的将领安忠志率领精锐军队驻守土门,安忠志是奚族人,被安收为养子;又任命张献诚代理博陵太守,张献诚是张守珪的儿子。

安抵达藁城,常山太守颜杲卿兵力不足,无法抵抗,与长史袁履谦前往迎接。安于是赏赐颜杲卿金紫官服,将他的子弟作为人质,让他仍然守卫常山;又派他的将领李钦凑率领数千士兵驻守井陉口,防备西面来的唐军。颜杲卿返回后,在路上指着自己的官服对袁履谦说:“我们为什么要穿这样的衣服?”袁履谦领悟了他的意思,于是暗中与颜杲卿谋划起兵讨伐安。颜杲卿是颜思鲁的玄孙。

十一月二十一日,玄宗返回宫中。下令斩杀太仆卿安庆宗,赐荣义郡主(安庆宗之妻)自尽。任命朔方节度使安思顺为户部尚书,安思顺的弟弟安元贞为太仆卿。任命朔方右厢兵马使、九原太守郭子仪为朔方节度使,右羽林大将军王承业为太原尹。设置河南节度使,统领陈留等十三郡,任命卫尉卿猗氏人张介然担任。任命程千里为潞州长史。各郡中处于叛军进军要道的,开始设置防御使。二十二日,任命荣王李琬为元帅,右金吾大将军高仙芝为副元帅,统领各路军队东征。拿出皇宫内府的钱财布帛,在京城招募十一万士兵,号称“天武军”,十天之内就集结完毕,士兵都是市井子弟。

十二月初二,高仙芝率领飞骑、彍骑以及新招募的士兵、留在京城的边兵,共计五万人,从长安出发。玄宗派遣宦官监门将军边令诚担任监军,军队驻扎在陕郡。

初三,安从灵昌渡过黄河,用粗绳索捆绑战败的船只和草木,横截河流,一夜之间,河面结冰如同浮桥,于是攻陷灵昌郡。安的步兵骑兵散漫无序,没人能数清具体人数,所到之处都遭到毁灭。张介然抵达陈留才几天,安就率军赶到,张介然派兵登城防守。士兵们惊恐万分,无法坚守。初六,太守郭纳献城投降。安进入北城,得知安庆宗已死,痛哭道:“我有什么罪,竟然杀我的儿子!”当时陈留投降的将士在道路两旁将近一万人,安为泄愤将他们全部杀害;在军门斩杀张介然。任命部将李庭望为节度使,守卫陈留。

初八,玄宗下制书准备亲征,命令朔方、河西、陇右各镇军队除留守城堡的士兵外,全部开赴行营,由节度使亲自率领,约定二十天内集结完毕。

起初,平原太守颜真卿知道安将要谋反,借着连日降雨的机会,修缮城池、疏浚壕沟,统计壮丁人数,充实粮仓。安认为他是个书生,轻视他。等到安谋反,发文书命令颜真卿率领平原、博平七千士兵防守黄河渡口,颜真卿派遣平原司兵李平从小路前往京城上奏。玄宗刚开始得知安谋反时,河北各郡县都望风而降,感叹道:“河北二十四郡,难道就没有一个义士吗!”等到李平抵达,玄宗大喜,说:“我不认识颜真卿是什么样子,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颜真卿派亲信秘密携带悬赏捉拿叛军的文书前往各郡,因此很多郡县纷纷响应。颜真卿是颜杲卿的堂弟。

安率军向荥阳进军,太守崔无诐率军抵抗;登城防守的士兵,听到叛军的鼓角声,吓得纷纷从城上坠落,如同下雨一般。初九,安攻陷荥阳,杀死崔无诐,任命部将武令珣守卫荥阳。安的声势更加浩大,任命部将田承嗣、安忠志、张孝忠为前锋。封常清招募的士兵都是平民,没有经过训练,驻扎在武牢关抵抗叛军;叛军以精锐骑兵冲击,官军大败。封常清收集残兵,在葵园交战,再次战败;在上东门内交战,又败。十三日,安攻陷东京洛阳,叛军鼓噪着从四门入城,放纵士兵烧杀抢掠。封常清在都亭驿交战,又败;退守宣仁门,仍败;于是从苑西推倒墙壁向西逃走。

河南尹达奚珣向安投降。留守李憕对御史中丞卢奕说:“我们肩负国家重任,虽然知道兵力不敌,也一定要以死殉国!”卢奕表示同意。李憕收集数百名残兵,想要出战,士兵们却都抛弃他溃散而逃;李憕独自坐在府中。卢奕先派妻子儿女怀揣官印从小路逃往长安,自己身穿朝服坐在御史台衙署中,身边的人都已散去。安驻扎在闲厩,派人逮捕李憕、卢奕以及采访判官蒋清,将他们全部杀害。卢奕大骂安,列举他的罪状,回头对叛军党羽说:“做人应当知道逆顺之分。我死而不失气节,还有什么遗憾!”李憕是文水人;卢奕是卢怀慎的儿子;蒋清是蒋钦绪的儿子。安任命党羽张万顷为河南尹。

封常清率领残兵逃到陕郡,陕郡太守窦廷芝已经逃往河东,官吏百姓都已溃散。封常清对高仙芝说:“我连日血战,叛军锋芒锐不可当。况且潼关没有守军,如果叛军长驱直入关中,长安就危险了。陕郡无法坚守,不如率军先占据潼关抵抗叛军。”高仙芝于是率领现有军队向西奔赴潼关。叛军不久后赶到,官军狼狈逃窜,军队完全失去建制,士兵和马匹相互践踏,死者众多。抵达潼关后,修缮防御工事,叛军赶到时,无法攻入,只好撤退。安任命部将崔乾佑驻扎在陕郡,临汝、弘农、济阴、濮阳、云中各郡都向安投降。当时,朝廷从各道征兵,都还没有赶到,关中地区人心惶惶。恰逢安正谋划称帝,留在洛阳不再进军,因此朝廷得以做好防备,兵力也逐渐集结。

安任命张通儒的弟弟张通晤为睢阳太守,与陈留长史杨朝宗率领一千多名胡骑向东攻城略地,各郡县官员大多望风而降或逃走,只有东平太守嗣吴王李祗、济南太守李随起兵抵抗。李祗是李祎的弟弟。各郡县中不愿依附叛军的,都以吴王李祗的名义起兵。单父县尉贾贲率领官吏百姓向南进攻睢阳,斩杀张通晤。李庭望率军想要向东攻城略地,得知此事后,不敢前进,只好退回。十六日,任命永王李璾为山南节度使,江陵长史源洧为副使;颍王李璬为剑南节度使,蜀郡长史崔圆为副使。二王都没有前往藩镇赴任,留在京城。源洧是源光裕的儿子。

玄宗商议亲征,十七日,下制书让太子监国,对宰相说:“我在位将近五十年,厌倦了忧虑辛劳,去年秋天就想传位给太子;恰逢水旱灾害接连发生,不想把灾祸留给子孙,因此拖延到粮食丰收之时。没想到逆胡突然叛乱,我应当亲征,让太子监国。叛乱平定后,我就高枕无忧,不再过问政事了。”杨国忠十分恐惧,退朝后对韩国夫人、虢国夫人、秦国夫人说:“太子一直痛恨我们家族专横跋扈,如今一旦掌权,我和姐妹们早晚都会丧命!”于是一同哭泣,让三位夫人劝说杨贵妃,杨贵妃哭着向玄宗求情,此事于是搁置下来。

颜真卿招募勇士,十天之内就集结了一万多人,他向士兵们宣告要起兵讨伐安,说着流下眼泪,士兵们都被感动得义愤填膺。安派党羽段子光携带李憕、卢奕、蒋清的首级前往河北各郡示众,抵达平原郡时,十八日,颜真卿逮捕段子光,将他腰斩示众;取下李憕等三人的首级,用蒲草做成人身接上,装入棺材安葬,亲自祭奠哭泣,接受百姓吊唁。安任命海运使刘道玄代理景城太守,清池县尉贾载、盐山县尉河内人穆宁一起斩杀刘道玄,缴获他的武器装备五十多船;带着刘道玄的首级拜见长史李暐,李暐逮捕严庄的宗族,全部诛杀。当天,将刘道玄的首级送到平原郡,颜真卿召来贾载、穆宁以及清河县尉张澹前往平原郡商议大事。饶阳太守卢全诚占据城池,不接受叛军的任命;河间司法李奂杀死安任命的长史王怀忠;李随派遣游弈将訾嗣贤渡过黄河,杀死安任命的博平太守马冀;各自拥有数千或一万士兵,共同推举颜真卿为盟主,军事事务都听从他的指挥。安派张献诚率领上谷、博陵、常山、赵郡、文安五郡的团练士兵一万人包围饶阳。

高仙芝东征时,监军边令诚多次因私事干预军务,高仙芝大多不听从。边令诚入朝奏事,详细诉说高仙芝、封常清战败的情况,并且说:“封常清故意夸大叛军声势动摇军心,而高仙芝放弃陕郡数百里土地,还贪污克扣士兵的粮食赏赐。”玄宗大怒,十九日,派遣边令诚携带敕书前往军中斩杀高仙芝和封常清。起初,封常清战败后,三次派遣使者上奏叛军的形势,玄宗都没有接见。封常清于是亲自骑马赶往京城,抵达渭南时,玄宗下敕书削夺他的官爵,让他返回高仙芝军中,以平民身份效力。封常清写下遗表说:“我死之后,希望陛下不要轻视叛军,不要忘记我的话!”当时朝廷上下都认为安狂妄悖逆,不久就会被擒杀,因此封常清这样告诫。边令诚抵达潼关后,先召见封常清,向他宣读敕书;封常清将遗表托付给边令诚上奏玄宗。封常清死后,尸体被放在草席上。高仙芝返回军营,来到议事厅,边令诚率领一百多名陌刀手跟随,对高仙芝说:“大夫也有圣旨。”高仙芝急忙下堂,边令诚宣读敕书。高仙芝说:“我遇敌撤退,死有余辜。但如今上有天、下有地,说我贪污克扣粮食赏赐,这是诬告!”当时士兵们都在面前,纷纷大呼冤枉,声音震动大地;边令诚最终还是将他斩杀,任命将军李承光代理统领军队。

河西、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因病在家休养,玄宗借助他的威名,而且他向来与安不和,于是召见他,任命为兵马副元帅,率领八万军队讨伐安;同时敕令天下四面进军,合力进攻洛阳。哥舒翰以生病为由坚决推辞,玄宗不许,任命田良丘为御史中丞,担任行军司马,起居郎萧昕为判官,蕃将火拔归仁等各自率领部落军队跟随,再加上高仙芝的旧部,号称二十万大军,驻扎在潼关。哥舒翰患病,无法处理军务,将所有军政事务都委托给田良丘;田良丘又不敢独自决断,让王思礼统领骑兵,李承光统领步兵,二人争权夺利,军队没有统一指挥。哥舒翰执法严厉却不体恤士兵,士兵们都意志松懈,没有斗志。

安的大同军使高秀岩入侵振武军,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击败他,郭子仪乘胜攻克静边军。大同兵马使薛忠义入侵静边军,郭子仪派左兵马使李光弼、右兵马使高浚、左武锋使仆固怀恩、右武锋使浑释之等率军迎击,大败叛军,活埋七千名骑兵。进军包围云中郡,派遣别将公孙琼岩率领两千骑兵进攻马邑,攻克城池,打开东陉关。二十日,加授郭子仪御史大夫。仆固怀恩是哥滥拔延的曾孙,世代担任金微都督。浑释之是浑部酋长,世代担任皋兰都督。

颜杲卿准备起兵,参军冯虔、前真定县令贾深、藁城县尉崔安石、郡人翟万德、内丘县丞张通幽等人都参与谋划;又派人告知太原尹王承业,秘密与他配合。恰逢颜真卿从平原郡派遣外甥卢逖暗中告知颜杲卿,想要联合兵力切断安的归路,延缓他向西进军的图谋。当时安派遣金吾将军高邈前往幽州征兵,还没有返回,颜杲卿以安的名义召见李钦凑,让他率领部众前往常山接受犒赏;二十二日傍晚,李钦凑抵达,颜杲卿派袁履谦、冯虔等人携带酒食、妓乐前往慰劳,将李钦凑及其党羽都灌醉,然后砍下李钦凑的首级,收缴他的武器装备,将他的党羽全部捆绑,第二天全部斩杀,解散了井陉关的守军。不久,高邈从幽州返回,即将抵达藁城,颜杲卿派冯虔前往擒获他。南面又传来何千年从东京前来的消息,崔安石与翟万德骑马前往醴泉驿迎接何千年,将他也擒获,同一天押送到常山郡府。何千年对颜杲卿说:“如今太守想要为王室效力,既然有了良好的开端,就应当谨慎行事以善终。这个郡招募的士兵都是乌合之众,难以抵挡敌军,应当深挖壕沟、高筑营垒,不要与叛军正面交锋。等待朔方军抵达后,合力进军,传檄文晓谕赵、魏地区,切断燕、蓟的交通要道,叛军就会被擒获。如今可以谎称‘李光弼率领一万步兵骑兵出井陉关’,再派人劝说张献诚:‘你所率领的大多是团练士兵,没有坚固的铠甲和锋利的兵器,难以抵挡山西的精锐军队’,张献诚必定会解除包围逃走。这也是一条奇计。”颜杲卿十分高兴,采纳了他的计策,张献诚果然逃走,他的团练士兵全部溃散。颜杲卿于是派人进入饶阳城,慰劳将士。命令崔安石等人前往各郡传檄文说:“大军已经攻下井陉关,早晚就会抵达,先平定河北各郡。率先投降的奖赏,后投降的诛杀!”于是河北各郡纷纷响应,共有十七个郡回归朝廷,兵力合计二十多万;而依附安的,只有范阳、卢龙、密云、渔阳、汲、邺六个郡而已。

颜杲卿又秘密派人前往渔阳招降贾循,郏城人马燧劝说贾循:“安忘恩负义、叛逆作乱,虽然攻占了洛阳,但最终必将被消灭。您如果诛杀不服从命令的将领,以范阳归顺朝廷,摧毁叛军的根基,这是盖世奇功啊。”贾循表示赞同,却犹豫不决,没有立即行动。别将牛润容得知此事,报告给安,安派党羽韩朝阳召见贾循。韩朝阳抵达渔阳后,拉着贾循避开他人密谈,让壮士将他缢杀,诛灭其家族;任命别将牛廷玠主持范阳军事。史思明、李立节率领一万蕃汉步兵骑兵进攻博陵、常山。马燧逃入西山;隐士徐遇将他藏匿起来,才得以幸免。

起初,安亲自率军准备进攻潼关,抵达新安时,得知河北发生变故,于是返回洛阳。蔡希德率领一万人马从河内向北进攻常山。

二十四日,荣王李琬去世,追赠谥号为靖恭太子。

这一年,吐蕃赞普乞梨苏笼猎赞去世,其子娑悉笼猎赞继位。

肃宗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上之上

至德元年丙申(公元756年)

春季正月初一,安自称大燕皇帝,改年号为圣武,任命达奚珣为侍中,张通儒为中书令,高尚、严庄为中书侍郎。

李随抵达睢阳,拥有数万兵力。初二,朝廷任命李随为河南节度使,任命前高要尉许远为睢阳太守兼防御使。濮阳宾客尚衡起兵讨伐安,任命同乡王栖曜为衙前总管,攻克济阴,杀死安的将领邢超然。

颜杲卿派儿子颜泉明、贾深、翟万德前往京城,献上李钦凑的首级以及何千年、高邈。张通幽哭着请求说:“我哥哥被叛军俘获,恳请让我与颜泉明一同前往,以营救宗族。”颜杲卿怜悯他,答应了请求。抵达太原后,张通儒想要投靠王承业,于是教唆王承业扣留颜泉明等人,篡改奏表,将功劳大多归于自己,诋毁贬低颜杲卿,另派使者献上俘虏和首级。颜杲卿起兵才八天,防御工事尚未完善,史思明、蔡希德就率军抵达城下。颜杲卿向王承业告急。王承业既已窃取功劳,又希望常山城陷落,于是拥兵不救。颜杲卿昼夜抵抗,粮食耗尽、箭矢用尽;初八,常山城被攻陷。叛军放纵士兵屠杀一万多人,生擒颜杲卿、袁履谦等人,送往洛阳。王承业的使者抵达京城,玄宗大喜,任命王承业为羽林大将军,他麾下获得官爵的有上百人。朝廷征召颜杲卿为卫尉卿,任命的诏书还未抵达,常山就已陷落。

颜杲卿被押到洛阳,安大骂他说:“你从范阳户曹起家,是我上奏推荐你担任判官,没过几年就破格提拔为太守,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你竟然反叛我?”颜杲卿怒目圆睁,骂道:“你本是营州牧羊的羯族奴隶,天子提拔你为三镇节度使,恩宠无比,你有什么对不起天子,竟然反叛?我世代为唐朝臣子,官禄地位都是唐朝所给,虽然是你上奏推荐的,但怎能跟随你反叛!我为国讨伐逆贼,遗憾的是没能亲手斩了你,怎能说我反叛!你这臭羯狗,还不快点杀了我!”安大怒,将颜杲卿与袁履谦等人捆绑在中桥的柱子上,凌迟处死。颜杲卿、袁履谦直到死,骂声不绝。颜氏一门被刀锯处死的有三十多人。

史思明、李立节、蔡希德攻克常山后,率军进攻其他拒不归顺的郡县,所到之处烧杀抢掠,于是邺、广平、巨鹿、赵、上谷、博陵、文安、魏、信都等郡再次被叛军控制。只有饶阳太守卢全诚拒不投降,史思明等人率军包围饶阳。河间司法李奂率领七千人、景城长史李暐派儿子李祀率领八千人前去救援,都被史思明击败。

玄宗命令郭子仪解除对云中的包围,返回朔方,增派兵力进取东京洛阳;挑选一名良将分兵先出井陉关,平定河北。郭子仪推荐李光弼,初九,任命李光弼为河东节度使,分给朔方兵一万人。

初十,加授哥舒翰左仆射、同平章事,其余官职不变。

设置南阳节度使,任命南阳太守鲁炅担任,率领岭南、黔中、襄阳的子弟兵五万人驻扎在叶县以北,防备安。鲁炅上表推荐薛愿为颍川太守兼防御使,庞坚为副使。薛愿是前太子李瑛妃子的哥哥;庞坚是庞玉的玄孙。十一日,安派儿子安庆绪进攻潼关,被哥舒翰击退。

十五日,加授颜真卿户部侍郎兼本郡防御使;颜真卿任命李暐为副使。

二月初二,加授李光弼魏郡太守、河北道采访使。

史思明等人包围饶阳二十九天,未能攻克,李光弼率领一万多名蕃汉步兵骑兵、三千名太原弩手出井陉关。十五日,抵达常山,常山团练士兵三千人杀死叛军胡兵,生擒安思义,出城投降。李光弼对安思义说:“你自己知道该死吗?”安思义不回答。李光弼说:“你久经沙场,看我的兵力,能抵挡史思明吗?如今为我谋划,应当怎么办?你的计策如果可取,我就不杀你。”安思义说:“大夫的兵马远道而来,疲惫不堪,突然遭遇强敌,恐怕难以抵挡;不如转移军队入城,提前做好防御准备,先判断胜负,然后再出兵。胡人的骑兵虽然精锐,但不能持久,如果不能获利,士气就会低落,军心涣散,到那时就可以图谋他们了。史思明如今在饶阳,距离这里不到二百里。昨天傍晚已经送去羽书,估计他的先锋明天早晨必定抵达,大军随后就到,不能不留意。”李光弼十分高兴,解开他的绳索,立即率军入城。史思明得知常山失守,立即解除对饶阳的包围;第二天黎明,先锋部队抵达,史思明等人随后赶到,合计两万多名骑兵,直抵城下。李光弼派遣五千步兵从东门出战,叛军守住城门不退。李光弼命令城上五百名弩手齐射,叛军稍有后退;于是派出一千名弩手,分为四队,让他们连续射箭,叛军无法抵挡,收兵退到滹沱河北岸。李光弼派出五千士兵在南岸列成枪阵,与叛军隔河对峙;叛军多次派骑兵冲击,李光弼的士兵用箭射击,叛军人马中箭的超过一半,于是撤退,暂且休息,等待步兵到来。有村民报告说,叛军五千步兵从饶阳赶来,昼夜行军一百七十里,抵达九门县南的逢壁,正在休息。李光弼派遣两千步兵、两千骑兵,隐藏旗帜战鼓,沿着河边悄悄行军,抵达逢壁时,叛军正在吃饭,李光弼下令发起突袭,将叛军全部歼灭。史思明得知后,军心动摇,退守九门县。当时常山郡下辖九个县,七个县归附官军,只有九门、藁城被叛军占据。李光弼派遣副将张奉璋率领五百士兵驻守石邑,其余各县都派三百士兵驻守。

玄宗任命吴王李祗为灵昌太守、河南都知兵马使。贾贲率先抵达雍丘,拥有两千兵力。此前,谯郡太守杨万石献郡投降安,逼迫真源县令河东人张巡担任长史,向西迎接叛军。张巡抵达真源后,率领官吏百姓在玄元皇帝庙痛哭,起兵讨伐叛军,数千名官吏百姓踊跃追随;张巡挑选一千名精兵向西抵达雍丘,与贾贲会合。

起初,雍丘县令令狐潮献城投降叛军,被叛军任命为将领,派他向东到襄邑进攻淮阳救兵,击败淮阳救兵,俘虏一百多人,关押在雍丘,准备杀死他们,令狐潮前往拜见李庭望;淮阳士兵趁机杀死守卫,令狐潮抛弃妻子儿女逃走,因此贾贲得以趁机进入雍丘。十六日,令狐潮率领叛军精锐进攻雍丘;贾贲出战,战败身亡。张巡奋力作战,击退叛军,于是兼任贾贲的部众,自称吴王先锋使。

三月初二,令狐潮再次与叛军将领李怀仙、杨朝宗、谢元同等率领四万多人突然抵达雍丘城下;士兵们十分恐惧,没有坚守的决心。张巡说:“叛军兵力精锐,有轻视我们的心思。如今出其不意进攻他们,他们必定会惊慌溃散。叛军气势受挫后,城池就可以守住了。”于是派一千人登城防守;自己率领一千人,分成数队,打开城门突然冲出。张巡身先士卒,直冲叛军阵中,叛军纷纷后退,于是撤退。第二天,叛军再次攻城,架设上百门火炮环绕城池,城楼矮墙都被摧毁;张巡在城上竖立木栅抵御。叛军像蚂蚁一样攀墙登城,张巡捆扎蒿草,浇灌油脂,点燃后投向叛军,叛军无法登城。张巡又趁机出兵进攻,有时在夜间用绳索吊下士兵袭击敌营。经过六十多天,大小三百多次战斗,士兵们穿着铠甲吃饭,包扎伤口后继续作战,叛军最终战败逃走。张巡乘胜追击,俘获两千名胡兵返回,军威大振。

起初,户部尚书安思顺得知安的谋反图谋,趁机入朝禀报。等到安谋反,玄宗因为安思顺提前禀报,没有治他的罪。哥舒翰向来与他不和,派人伪造安写给安思顺的书信,在潼关门口擒获送信人,献给朝廷,并且列举安思顺的七条罪状,请求将他处死。初三,安思顺及其弟弟太仆卿安元贞都被处死,家属被流放到岭南。杨国忠无法营救,从此开始畏惧哥舒翰。

郭子仪返回朔方后,进一步挑选精兵,初五,进军到代州。

十五日,吴王李祗击败谢元同,将他赶走,朝廷任命李祗为陈留太守、河南节度使。

二十九日,任命河东节度使李光弼为范阳长史、河北节度使,加授颜真卿河北采访使。颜真卿任命张澹为支使。

此前,清河宾客李萼,二十多岁,代表清河郡向颜真卿请求援兵,说:“您率先倡导大义,河北各郡都把您当作长城。如今清河是您的西邻,国家平时在那里聚集江、淮、河南的钱财布帛,以供给北方军队,称之为‘天下北库’;如今有三百多万匹布,八十多万匹帛,三十多万缗钱,三十多万斛粮食。过去讨伐默啜时,兵器铠甲都储存在清河库,如今有五十多万件;清河郡有七万户人家,十多万人口。我私下估计,清河的财富是平原的三倍,兵力是平原的两倍。您如果能调拨士兵资助清河,安抚并统领它,以平原、清河为核心,那么其他各郡就像四肢一样,没有不听从调遣的。”颜真卿说:“平原的士兵刚刚集结,还没有训练,自保恐怕都不够,哪里有闲暇顾及邻居!不过,假如我答应你的请求,你打算怎么做?”李萼说:“清河派我前来,并非兵力不足而借您的军队去试探叛军,而是想观察大贤您的道义。如今看您的态度,没有明确的答复和坚定的神色,我怎敢贸然说出具体计划呢!”颜真卿认为他很有才能,想要调拨兵力给他。众人认为李萼年轻,轻视叛军,调拨兵力只会分散力量,必定不会成功,颜真卿不得已拒绝了他。李萼返回馆舍,再次写信劝说颜真卿,认为:“清河脱离叛军,归顺朝廷,献上粮食布帛和器械资助军队,您却不接纳,还怀疑我们。我返回清河后,清河无法孤立存在,必定会依附他人,将会成为您西面的强敌,您能不后悔吗?”颜真卿大惊,立即前往馆舍,调拨六千兵力借给李萼;送他到边境,握手告别。颜真卿问:“军队已经出发了,现在可以说说你的计划了吧?”李萼说:“听说朝廷派遣程千里率领十万精兵出崞口讨伐叛军,叛军占据险要地形抵抗,程千里无法前进。如今应当率领军队先进攻魏郡,擒获安任命的太守袁知泰,迎接原太守司马垂复位,让他成为西南方向的屏障;分兵打开崞口,援救程千里的军队,趁机讨伐汲、邺以北直到幽陵尚未攻克的郡县;平原、清河率领各同盟郡,合兵十万,南下逼近孟津,分兵沿黄河驻守要害之地,控制叛军向北逃跑的道路。估计官军向东讨伐的兵力不少于二十万,河南义军向西进攻的兵力也不少于十万。您只需上表朝廷,坚守营垒,不与叛军交战,不过一个多月,叛军内部必定会发生自相残杀的变故。”颜真卿说:“好!”命令录事参军李择交以及平原县令范冬馥率领军队,会同清河的四千士兵和博平的一千士兵,驻扎在堂邑西南。袁知泰派遣将领白嗣恭等人率领两万多人前来迎战,三郡军队奋力作战一整天,魏郡叛军大败,被斩首一万多级,俘虏一千多人,缴获一千匹马,军用物资无数,袁知泰逃往汲郡。于是攻克魏郡,军威大振。当时北海太守贺兰进明也起兵讨伐叛军,颜真卿写信召他合力作战,贺兰进明率领五千步兵骑兵渡过黄河,颜真卿出兵迎接,两人在马上相互作揖,痛哭流涕,感动了全军将士。贺兰进明驻扎在平原城南,休整兵马,颜真卿凡事都向他咨询,因此军权逐渐转移到贺兰进明手中,颜真卿并不介意。颜真卿将堂邑之战的功劳让给贺兰进明,贺兰进明上奏朝廷时,任意取舍功劳。朝廷下敕加授贺兰进明为河北招讨使,李择交、范冬馥仅略微提升官阶,清河、博平有功的将士都没有得到记录奖赏。贺兰进明进攻信都郡,久攻不下;录事参军长安人第五琦劝说贺兰进明用丰厚的金帛招募勇士,最终攻克信都。

李光弼与史思明相互对峙四十多天,史思明切断了常山的粮道。城中缺乏草料,战马只能吃垫席和马厩中的杂草。李光弼派遣五百辆车前往石邑运草,车夫都身穿铠甲,派一千名弩手护卫,组成方阵行进,叛军无法抢夺。蔡希德率军进攻石邑,被张奉璋击退。李光弼派人向郭子仪告急,郭子仪率军从井陉关出发,夏季四月初九,抵达常山,与李光弼会师,蕃汉步兵骑兵共计十多万人。十一日,郭子仪、李光弼与史思明等人在九门城南交战,史思明大败。中郎将浑瑊射死李立节。浑瑊是浑释之的儿子。史思明收集残兵逃往赵郡,蔡希德逃往巨鹿。史思明从赵郡前往博陵,当时博陵已投降官军,史思明将郡中官员全部杀害。河朔地区的百姓深受叛军残暴之苦,纷纷聚集起兵,多的两三万人,少的一万多人,各自扎营抵抗叛军;等到郭子仪、李光弼的军队抵达,都争相出兵效力。十七日,进攻赵郡;一天之内,赵郡献城投降。士兵们大多进行抢掠,李光弼坐在城门旁,收缴抢掠所得,全部归还百姓,百姓十分高兴。郭子仪生擒四千人,全部释放,斩杀安任命的太守郭献璯。李光弼进军包围博陵,十天未能攻克,率军返回恒阳补充粮食。

杨国忠向左拾遗博平人张镐及萧昕询问可担任将领的人才,张镐、萧昕推荐左赞善大夫永寿人来瑱。二十三日,任命来瑱为颍川太守。叛军多次进攻颍川,来瑱前后击败叛军无数,被加授本郡防御使,人们称他为“来嚼铁”。

安派平卢节度使吕知诲诱杀安东副大都护马灵察。平卢游弈使武陟人刘客奴、先锋使董秦及安东将领王玄志共同谋划诛杀吕知诲,派遣使者渡海与颜真卿联络,请求攻取范阳以报效朝廷。颜真卿派遣判官贾载运送粮食和士兵衣物援助他们。颜真卿当时只有一个儿子颜颇,才十多岁,派他前往刘客奴军中作为人质。朝廷得知后,任命刘客奴为平卢节度使,赐名正臣;任命王玄志为安东副大都护,董秦为平卢兵马使。

南阳节度使鲁炅在滍水南岸修筑营栅,安的将领武令珣、毕思琛率军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