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的清晨,皇极殿内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
文武百官肃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龙椅之上,皇帝赫连昊依旧未曾现身,唯有御座旁侍立着面无表情的苏公公。
三皇子赫连璧站在百官首位,一身亲王蟒袍,气度雍容,眉宇间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志得意满与凌厉。
今日,他将彻底将那个屡次坏他好事的李狗蛋,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苏公公,”赫连璧转身,对着御座方向微微躬身,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父皇静养,国事不可久旷。李狗蛋勾结邪教、戕害孩童、刺杀皇子、擅闯禁苑,罪证确凿,人神共愤!为安朝野之心,正国法纲纪,儿臣与诸位宗亲、大臣联名上奏,请旨即刻下诏,公告天下,定李狗蛋为邪教首恶,抄没其家,严惩所有同党!请公公呈报父皇圣裁!”
他话音落下,身后以荣国公为首的一众勋贵,以及多位被他拉拢的朝臣,齐声附和:
“臣等附议!请陛下圣裁!”
声浪在大殿内回荡,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那些尚且保持中立的官员,如周懋功等人,脸色铁青,却敢怒不敢言。
监察司指挥使十三娘不在朝中,更让这股逼宫的力量显得肆无忌惮。
苏公公眼皮微抬,浑浊的目光扫过群臣,声音平淡无波:“三殿下,诸位大人,陛下龙体欠安,曾言非军国急务,不得惊扰。李狗蛋一案,虽有指控,然其本人未曾到案,部分证据亦有存疑。如此仓促定案,是否……有失稳妥?”
“稳妥?”赫连璧尚未开口,他身后的文若卿便尖声反驳,“苏公公!李狗蛋跳崖失踪,分明是畏罪自尽!西郊庄园孩童尸骸、猎苑山洞邪教祭坛,皆是人赃并获!更有其家传令牌为证!此等滔天大罪,铁证如山,岂容他狡辩?拖延一日,便是对国法纲纪的亵渎一日!莫非……苏公公想要包庇此獠不成?”
这话已是极其严厉的指控,直指苏公公,甚至隐隐牵连到龙椅上的皇帝!
殿内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放你娘的狗屁!”
一声粗野却中气十足的怒吼,如同惊雷般,陡然从皇极殿外炸响,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骇然变色,齐刷刷地望向殿门!
谁敢在皇极殿外如此喧哗?!
只见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一道身影,逆着门外涌入的天光,一步步踏入大殿之中。
他身着普通的青布长衫,身形算不得魁梧,但步履沉稳,脊梁挺得笔直。
阳光勾勒出他的轮廓,脸上带着风霜与一丝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的寒星,锐利地扫过殿内众人,最终,定格在脸色骤变的赫连璧身上!
不是李狗蛋,又是谁?
“李……李狗蛋?”
“他不是跳崖死了吗?!”
“他怎么敢来这里?!”
殿内瞬间哗然!惊呼声、抽气声此起彼伏!
赫连璧脸上的从容与得意瞬间冻结,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怎么可能还活着?还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金殿之上?
李狗蛋无视两旁或惊骇或复杂的目光,径直走到御阶之下,对着空置的龙椅和苏公公,郑重一揖:“臣,李狗蛋,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随即,他直起身,目光如刀,直刺赫连璧:“三殿下,刚才你说……铁证如山?说李某畏罪自尽?还要抄我的家,惩我的同党?”
他每问一句,便向前逼近一步,气势逼人:“好啊!那今日,就在这金殿之上,当着陛下(他意指苏公公代表的皇权)和诸位同僚的面,咱们就把这‘铁证’,一件件,一桩桩,掰扯清楚!看看这如山铁证之下,埋藏的,究竟是谁的狼子野心!”
“你……你放肆!”赫连璧强自镇定,厉声喝道,“李狗蛋,你罪孽深重,还敢擅闯金殿?来人!给本王拿下这个狂徒!”
殿外侍卫闻言,有些犹豫地看向苏公公。
苏公公面无表情,淡淡开口:“陛下虽未临朝,然皇极殿乃议政重地,既入此殿,自有陈情之权。李大人,你有何话,可讲。”
这话,等于是默许了李狗蛋在此发言!
赫连璧脸色更加难看。
李狗蛋冷笑一声,不再看赫连璧,转而面向群臣,朗声道:“诸位大人!赫连璧指控我的所谓罪证,无非三条!”
“第一,西郊庄园孩童尸骸与那枚伪造的守密人令牌!”
“第二,猎苑山洞邪教祭坛与我‘擅闯’禁苑!”
“第三,我‘刺杀’三皇子!”
他声音洪亮,条理清晰:
“关于第一条!”李狗蛋猛地从怀中掏出那枚真正的守密人令牌,高高举起,“这才是李某家传令牌!背面云雷纹乃‘三旋九绕’,暗合周天!而现场那枚赝品,纹路粗陋,仅有‘两旋七绕’!此乃有人刻意伪造,栽赃陷害!此事,宗人府与大理寺联合将作监,应有鉴定结果!苏公公,可否请相关卷宗,当庭一观?”
苏公公微微颔首,早有准备的小太监立刻捧上一份卷宗。
苏公公展开,朗声宣读:“经宗人府、大理寺、将作监会勘,确认西郊庄园所获令牌,其材质、纹路、打造工艺,与李大人所持家传令牌确有差异,系仿造之物,年代不超过三月。”
此言一出,殿内又是一片哗然!令牌是假的!
那栽赃的意图就太明显了!
赫连璧眼皮狂跳,文若卿更是脸色煞白。
“至于那些孩童尸骸!”李狗蛋语气沉痛,带着滔天怒火,“确实令人发指!但诸位可知,那些孩童并非死于寻常手段,而是被邪术抽取生机,用以滋养某种黑暗之物!
而施展此等邪术的巢穴,并非西郊庄园,而是在北苑猎苑,那个被赫连璧麾下私兵重重守护的山洞之中!”
他猛地转身,指向赫连璧:“赫连璧!你口口声声说我勾结邪教,那我问你,你名下庄园为何会成为邪教据点?你麾下私兵为何会出现在猎苑邪教巢穴之外?并在我等发现惊天秘密,找到数十名被囚禁、作为‘养料’的孩童时,不惜调动数百私兵,杀人灭口?!这,就是你所谓的‘查探不法’吗?!”
“你血口喷人!”赫连璧厉声反驳,“那山洞乃本王无意中发现,正要派兵清剿,恰遇你与监察司之人鬼鬼祟祟……”
“无意中发现?”李狗蛋嗤笑打断,“那山洞位置隐秘,入口有獬豸石标记,需以特定方法(他隐去了心火)方能察觉!你如何‘无意’发现?又为何不第一时间上报朝廷,反而调动私兵,试图将我等格杀当场,毁灭证据?!”
他言辞犀利,逻辑严密,句句直指要害!将赫连璧逼得步步后退!
“还有那些孩童!”李狗蛋声音如同泣血,“他们如今何在?是被你转移了?还是已经惨遭毒手?赫连璧!你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出他们的下落吗?!”
赫连璧脸色铁青,嘴唇哆嗦,一时竟难以辩驳。
李狗蛋的突然出现,以及抛出的一个比一个尖锐的问题,彻底打乱了他的阵脚!
“至于刺杀皇子?”李狗蛋更是满脸不屑,“当夜猎苑,是你赫连璧亲率数百私兵,将我四人围困于山洞,箭矢如雨,欲置我于死地!我被迫跳崖求生,侥幸不死!这,就是你口中的‘刺杀’?!究竟是谁要杀谁?诸位大人,自有公断!”
他环视全场,看着那些脸色变幻不定的官员,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诸位!真相已然大白!非是我李狗蛋勾结邪教,而是他三皇子赫连璧,勾结‘噬光之影’邪教,戕害孩童,行那逆天之举!更栽赃陷害,杀人灭口,其目的,便是铲除异己,动摇国本,觊觎那九五至尊之位!”
“赫连璧!你还有何话说?!”
这一声质问,如同雷霆,轰击在赫连璧的心头,也轰击在每一位朝臣的心头!
金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的赫连璧身上。
李狗蛋,这个从市井爬出的“刁民”,在这帝国最高权力的殿堂,完成了一场惊天逆转!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赫连璧即将崩溃伏法之际,他却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狠厉,死死盯着李狗蛋,嘶声道:
“李狗蛋!任你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你身负邪力、与守密人牵扯不清的事实!你,还有你那个叛逃的父亲李铁柱,才是这帝国最大的隐患!父皇!诸位臣工!切不可被此獠蒙蔽!”
他竟再次将矛头指向了守密人!试图将水搅浑!
而一直沉默的苏公公,此刻也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意味:
“李大人,三殿下所言,关于守密人……你又作何解释?”
新的焦点,再次汇聚于李狗蛋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