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东郊,十里长亭。
官道两旁旌旗招展,甲士肃立。
朝廷派遣前往草原金帐的使团,今日正式启程。
使团正使,礼部侍郎王崇古,一位须发花白、面容古板的老臣,穿着簇新的绯色官袍,腰悬银鱼袋,正一丝不苟地检查着仪仗车马。
他身后跟着一众礼部属官,个个神情严肃,仿佛不是去出使,而是去参加一场极其隆重的葬礼。
与这肃穆气氛格格不入的,是副使“大人”。
靖安侯李狗蛋,没穿那身碍事的侯爵礼服,依旧是一身利落的深色劲装,外罩一件半新不旧的锦袍,歪戴着璞头,正蹲在马车轱辘旁,跟孙小猴嘀嘀咕咕。
“……都检查过了?墩子给的那些宝贝都藏严实了?别半路上掉出来吓着王老古板。”李狗蛋压低声音。
“侯爷放心,”孙小猴贼兮兮地笑着,“都在暗格里,稳妥得很。干粮、清水、药材也备足了,还有咱们自己的人,混在护卫和仆役里,占了小一半。”
李狗蛋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一抬头,正好看见王崇古那不满的目光扫过来。
“李副使,”王崇古板着脸,声音带着惯有的训诫口吻,“此乃国事,代表天朝威仪,岂可如此……如此随性?还请整饬衣冠,莫要失了体统。”
李狗蛋咧嘴一笑,浑不在意地拍了拍袍子上的尘土:“王大人,咱们这是去草原,不是上朝。那边风沙大,穿得太光鲜,容易招狼。再说了,体统是放在心里的,不是挂在身上的。”
王崇古被这番歪理噎得胡子翘了翘,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转身继续督促属下。
这时,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几名精干汉子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汇入了使团队伍的后方。
车帘掀开一角,露出十三娘那张清冷的面庞。
“人送来了?”李狗蛋走过去。
十三娘点点头,目光扫过周围,低声道:“乌洛云姑娘在车里,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了不少。随行安排了可靠的嬷嬷和医女照料,也按你的吩咐,用了周墩子做的安神香囊。”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此去草原,危机四伏,她身份特殊,你务必小心。”
“知道,这可是个活宝贝,也是个大麻烦,老子省得。”李狗蛋叹了口气,“神京这边,就交给你和胡言了。赫连璧的余党,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盯紧点。”
“放心。”十三娘言简意赅,深深看了他一眼,“一切小心。”
送走十三娘,使团也终于准备妥当。
王崇古一声令下,庞大的队伍缓缓启动,沿着官道,向着西北方向迤逦而行。
李狗蛋拒绝了乘坐那辆为他准备的华丽马车,直接翻身上了一匹健硕的青骢马,与孙小猴并辔而行,跟在使团主队伍的后面。
看着前面那浩浩荡荡、规矩森严的仪仗,李狗蛋只觉得浑身不得劲。
“娘的,出个门也这么多讲究,慢得跟蜗牛爬似的。”他低声抱怨。
孙小猴笑道:“侯爷,王大人讲究的是天朝气象,规矩不能乱。咱们正好在后面,清静。”
“清静个屁,”李狗蛋撇撇嘴,“带着这么个‘大包袱’,想快也快不了。”他回头瞥了一眼那辆青篷马车。
乌洛云的存在,是使团中绝对的秘密,除了核心几人,无人知晓。
她既是潜在的钥匙,也可能是不稳定的隐患。
带着她上路,如同怀揣着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雷火弹。
队伍行进了半日,晌午在一处驿站休整。
王崇古严格按照礼制,安排了休憩、用膳,一丝不苟。
李狗蛋却没那么多讲究,找了个树荫,拿出自带的干粮和水囊,和孙小猴及几个心腹围坐在一起。
“草原那边,最近有什么新消息?”李狗蛋一边啃着饼子一边问。
孙小猴压低声音:“左贤王部最近活动频繁,有几个小部落被他们吞并了。金帐王庭内部似乎也不太平,老汗王身体据说不大好,几个王子明争暗斗。咱们这次去,恐怕正好撞上他们的权力漩涡。”
“乱点好,水浑才好摸鱼。”李狗蛋眼中闪过精光,“阿宝的具体位置,有更确切的消息吗?”
“还在查。左贤王的私牢看守极其严密,我们的人很难靠近。不过,有线索说,左贤王最近招揽了几个身份神秘的‘萨满’,据说有沟通鬼神之能,我怀疑跟‘蚀骨’那帮人脱不了干系。”
“萨满?装神弄鬼!”李狗蛋嗤笑一声,“正好,老子这次带了不少周墩子的‘惊雷箭’,到时候给他们来个‘天神震怒’,看他们还怎么装!”
休整完毕,队伍继续上路。
越往西北走,地势逐渐开阔,空气中的湿润渐退,带上了一丝干冽。官道两旁的田地变得稀疏,开始出现大片的草场和低矮的丘陵。
李狗蛋骑在马上,望着远处天地相接的模糊线条,心中那股混合着担忧、兴奋和狠厉的情绪,如同野草般滋长。
神京的勾心斗角暂时抛在身后,等待他的,是更广阔的天地,更直白的刀剑,以及隐藏在草原风沙下的诡谲阴谋。
他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周墩子特制的袖箭,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辆安静的青篷马车。
“阿宝,撑住,老子来了。”
“草原上的豺狼们,准备好迎接你们李爷爷的手段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