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关的夜,比荒原上更显肃杀。
巡夜士兵的脚步声与刁斗声规律地回荡在石墙之间,火把的光晕在风中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西营的简陋营房里,王崇古余怒未消,对着几个心腹属官抱怨边军粗鄙无礼,藐视天使,并连夜起草奏章,准备参定北关总兵刘仁轨一本。
李狗蛋则对此毫无兴趣,他更关心韩猛透露的消息。
“野狐岭……王庭方向……”李狗蛋在临时收拾出的房间里踱步,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韩猛这人,看着冷硬,但说话应该不假。阿宝还活着,这是最重要的。”
孙小猴低声道:“侯爷,既然确定了大致方向,咱们是不是可以提前行动?使团目标太大,行进缓慢,等到了金帐王庭,只怕变故更多。”
李狗蛋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没错,不能干等着。使团这边,有王老古板顶着,咱们正好可以暗中行事。小猴子,你立刻挑选几个最机灵、熟悉草原地形的兄弟,扮作行商或者猎户,先行一步,往野狐岭和王庭方向渗透,重点打探左贤王私牢的具体位置和守卫情况。”
“明白!”孙小猴领命,但又有些犹豫,“侯爷,咱们人手本来就不算多,再分兵的话,您这边的安全……”
“放心,老子有墩子给的那些宝贝,还有这身……嗯,本事。”李狗蛋拍了拍胸口,“再说了,在定北关内,韩猛再怎么看咱们不顺眼,也不敢让天使在他地盘上出事。你们动作要快,但要小心,草原上的眼线不比神京少。”
孙小猴重重点头,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孙小猴刚走,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是韩猛麾下的一个校尉,送来了一批基本的粮秣补给,数量果然只是堪堪够用,绝无富余。那校尉态度倒还算恭敬,但眼神里的疏离感依旧明显。
李狗蛋没在意,反而拉着那校尉闲聊了几句,旁敲侧击地问了些关于草原各部风俗、左贤王部兵力部署的情况。那校尉口风很紧,只说了些众所周知的信息,便借口军务告辞离去。
“都是人精啊。”李狗蛋摸着下巴,也不气馁。边军常年与草原打交道,必然有自己的情报网络和生存之道,不可能轻易对外人交底。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和远处关墙上如星火般的灯火,心中盘算。定北关是前线,消息灵通,或许除了官方渠道,还能从别的地方弄到点有用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护卫快步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密封的文书:“侯爷,刚收到的,从神京来的,八百里加急,指明要交给您。”
李狗蛋接过文书,拆开火漆。是十三娘的信,用的是监察司的密语写成。快速浏览完毕,李狗蛋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信中提到两件事:
第一,清查赫连璧余党的过程中,顺藤摸瓜,发现了几条与草原暗中往来的商路,背后似乎有兵部某些中下层官员的影子,正在进一步深挖。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十三娘动用监察司的密档,查到一份多年前的旧案卷。大约二十年前,曾有一支草原部落派遣的使团,在前往神京朝贡途中,于边境遭遇不明势力袭击,几乎全军覆没,仅有少数几人幸存,其中似乎就包括一位身份尊贵的少女,后不知所踪。而那个部落,恰好就是如今左贤王出身的那一支。时间、地点、部落,都与乌洛云可能的来历隐隐吻合!
“二十年前……遇袭的草原使团……失踪的贵族少女……”李狗蛋喃喃自语,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乌洛云所在营房的方向。
如果乌洛云真是当年那个幸存者,她流落中原,被“噬光之影”盯上,成为所谓的“钥匙”或“容器”,这一切似乎就更能说得通了!她的“生机之力”,或许本就源自草原某种古老传承?而“噬光之影”与左贤王的勾结,是否也与此有关?
线索似乎越来越多,但也越来越扑朔迷离。
将密信就着灯火焚毁,李狗蛋沉思片刻,又写了一张纸条,用只有孙小猴才懂的暗号写了几个字:“查二十年前草原使团遇袭旧案,重点左贤王部,疑与乌洛云身世相关。”
他将纸条交给心腹:“等小猴子派人出发时,把这个带给他。”
做完这一切,李狗蛋推开房门,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夜气。关城的夜晚并不安静,远处隐约传来战马的嘶鸣和工匠赶制军械的敲打声。
他踱步到营地边缘,看着黑暗中巍峨的关墙轮廓,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守护着身后的疆土,也阻隔着前方的未知。
救阿宝,查乌洛云身世,对抗“噬光之影”与左贤王的阴谋……这几件事如今紧紧缠绕在一起。而定北关,就是这一切的起点。
“韩将军……”李狗蛋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看来,在去找左贤王麻烦之前,得先跟咱们这位‘冷面’将军,好好‘亲近亲近’了。”
他需要更多、更准确的情报,而边军,无疑是这里最大的情报来源。光靠朝廷的旨意和侯爷的身份,显然不够。得用点别的法子。
夜色渐深,李狗蛋心中,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成形。或许,可以从那位看起来对朝廷补给怨念颇深的韩猛将军身上,找到突破口。比如,聊聊如何“自力更生”,搞点草原上的“土特产”?
毕竟,他李狗蛋最擅长的,就是把水搅浑,然后浑水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