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击后的战场很快清理完毕。
除了几个重伤被俘的探子（虽经抢救，但也都因伤势过重或咬毒相继身亡，未留下活口），其余敌人尽数伏诛。
使团自身也付出了几名护卫轻伤、一人阵亡的代价。
气氛变得更加压抑沉重。
王崇古受了惊吓，脸色苍白，坐在马车里不住念佛，再不敢轻易抱怨行程艰苦，反而催促加快速度，恨不得立刻飞到金帐王庭，完成使命后掉头就走。
队伍再次启程，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但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更紧。
风雪似乎也识趣地小了些，但天地间那股肃杀之气却愈发浓烈。
李狗蛋骑着马，走在乌洛云的马车旁，沉默不语。
他体内经脉因强行引动那一丝黑白能量而隐隐作痛，但更让他心绪不宁的，是那些探子临死前的话。
“狼神的眼睛，无所不在……”
“钥匙……终将回归圣山……”
圣山？指的是什么？是草原上某处特定的地点，还是“噬光之影”的某个据点？乌洛云这把“钥匙”，要开启的“门”，就在所谓的“圣山”之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车。
车帘紧闭，但李狗蛋能感觉到，里面的乌洛云并未沉睡，她的气息紊乱而微弱，仿佛沉浸在某种巨大的恐惧和混乱之中。
傍晚时分，队伍在一处背风的矮坡下扎营。
营地布置得比以往更加谨慎，明哨暗哨增加了数倍，巡逻的护卫手持刀弓，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片被暮色笼罩的阴影。
李狗蛋亲自检查完营防，又去看了看乌洛云。
她依旧蜷缩在毛毯里，嬷嬷刚喂她喝了点肉粥，脸色稍微好看了些，但眼神依旧空洞。
“感觉怎么样？”李狗蛋坐在车辕上，轻声问道。
乌洛云缓缓转过头，看着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声音细若蚊蚋：“……那些坏人……他们……想要我……”
“嗯，他们冲你来的。”李狗蛋没有隐瞒，“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身上的……那种力量？”
乌洛云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被恐惧取代，她用力摇头：“……不知道……我……我只是……听到声音……”
“声音？什么声音？”李狗蛋追问。
“……很多声音……在哭……在喊……很冷……很黑……”乌洛云的声音带着颤音，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毛毯，“还有一个……很响……很响的声音……在叫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李狗蛋心中一动。
乌洛云努力地回想，眉头紧蹙，显得十分痛苦：“……山……很高的山……白色的……上面有……黑色的……眼睛……”
白色的山？黑色的眼睛？
李狗蛋立刻联想到了“圣山”和“狼神的眼睛”！难道乌洛云能感应到那个地方？
“它在哪个方向？你能感觉到吗？”李狗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乌洛云闭上眼，似乎在努力感知，片刻后，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向了西北方向，那是使团计划路线的侧翼，更深邃、更荒凉的雪原深处。
“……那边……声音……从那边来……它在叫我……”
李狗蛋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暮色四合，那片区域被浓重的黑暗和风雪笼罩，仿佛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他心中凛然，那个方向，绝非通往金帐王庭的常规路线，而是通往草原更神秘、更危险的腹地。
“好了，别想了，休息吧。”李狗蛋压下心中的震动，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注入一丝温和的心火之力，“有我在，没人能把你抓走。”
乌洛云似乎感受到那丝暖意，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些，但眼中的恐惧并未散去。她喃喃道：“……阿姆……也说过……会保护我……”
李狗蛋心中一软，知道她又想起了惨痛的过去。他没有再问，轻轻放下车帘，退了出来。
站在营地的寒风中，李狗蛋面色凝重。
乌洛云的感知，印证了那些探子的话。
“钥匙”与“圣山”之间，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而这条联系所指的方向，与他们营救阿宝的目标方向，出现了偏差。
是继续按照原计划，前往金帐王庭，设法营救阿宝？还是根据乌洛云的指引，转向西北，探寻那所谓的“圣山”和“噬光之影”的核心秘密？
这两个选择都可能危机重重。
前往王庭，要面对左贤王的势力和大汗的审视，救阿宝难如登天；转向西北，则意味着彻底脱离使团掩护，深入未知险境，可能直接对上“噬光之影”的主力。
“侯爷，”孙小猴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低声道，“审了那几个重伤俘虏的尸体，从他们身上搜出些东西。”他递过来几块刻画着扭曲狼头图案的骨片，以及一小包散发着淡淡腥气的暗红色药粉。
“这是……”李狗蛋拿起骨片，触手冰凉，上面的狼头图案带着一股邪异的气息，与之前在定北关外遇到的那些萨满使用的物品类似，但更加精致，蕴含的精神波动也更强。
“像是某种信物或者施法材料。”孙小猴判断道，“韩将军说过，左贤王麾下招揽了一些厉害的萨满。袭击我们的，很可能就是其中一部分，专门为了云姑娘而来。”
李狗蛋握紧了骨片，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和其中隐含的恶意。
他抬头望向西北那片深邃的黑暗，又看了看使团主队伍的方向。
“让小猴子派出去的人，重点留意西北方向的地形和异常动静。”李狗蛋沉声道，“另外，想办法给韩猛传个信，把我们遇袭的情况和西北方向的异常告诉他，问问他对‘圣山’了解多少。”
“是！”孙小猴领命，犹豫了一下，问道，“侯爷，咱们……还要按原计划去王庭吗？”
李狗蛋沉默片刻，眼中闪过挣扎，最终化为决断：“去！阿宝必须救！但这条路……”他看向西北，“恐怕也得探一探了。或许，救阿宝和查清乌洛云身上的秘密，本就是一件事！”
他有一种预感，左贤王与“噬光之影”的勾结，阿宝的被俘，乌洛云的身世和“钥匙”身份，以及那神秘的“圣山”，这一切都缠绕在一起，构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而他们，已经踏入了网中。
夜色渐深，营地的篝火在寒风中摇曳。
远处，似乎传来了几声若有若无的狼嚎，悠长而苍凉，仿佛在回应着那来自“圣山”的呼唤。
李狗蛋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感受着体内那微弱却坚韧的心火，以及潜藏在深处、危险而强大的力量。
前路漫漫，风雪更急。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