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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蕊夫人收到陆明那封语焉不详却又留有余地的回信时,独自在寝殿内静坐了许久。信中的“非其时也”让她心中一沉,但“静待天时”四字,又像黑暗中透出的一丝微光,让她紧紧抓住。她将信笺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清冷的眸子里,却燃起了一种与以往不同的、带着决绝的希冀。她开始更加沉默,也更加注意收集宫外的消息,尤其是关于陆明动向的。

陆明这边,则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返程前的最后安排。抗疫的收尾工作早已完成,周院判带着太医院的人,已经能够熟练地运用“消毒”、“隔离”、“口服补液”等一套新式防疫方法,虽然他们对“细菌学说”依旧半懂不懂,但效果摆在那里,由不得他们不信。

银行的“钱串子”和“账本精”这阵子也没闲着,利用陆明的威望和抗疫带来的好感度,成功在成都几家大商号之间建立了一个小范围的“周元”兑换网络,虽然规模很小,但总算是在蜀国金融体系里,埋下了一颗来自大周的钉子。

格物小组绘制的水系改造和建议兴修公共卫生设施的规划图,陆明也留下了一份副本给周院判,暗示他可在“合适的时候”向孟昶提及。至于孟昶有没有那个魄力和财力去执行,那就不是陆明关心的事了,种子播下就行。

一切准备就绪,陆明正式向孟昶提出了辞行。

这一次的送别宴,规模比接风宴小了许多,地点也没再放在瑶华殿,而是在一处更为精巧的偏殿。孟昶的精神似乎比前几日好了一些,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虑和刻意堆起的热情,反而更显得欲盖弥彰。花蕊夫人称病未出,避免了可能的尴尬。

宴席的气氛谈不上热烈,但也还算平和。孟昶再次代表蜀国表达了对陆明和天朝的感激之情,赏赐自然也少不了,金银珠宝、蜀锦珍玩,又装了十几大车。

陆明照单全收,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属于天朝上使的雍容微笑,说着“此乃陛下仁德,外臣分内之事”之类的套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场面话也说得差不多了。陆明知道,该上正菜了。

他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看向主位上有些心神不属的孟昶,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国主,外臣此次入蜀,感触良多。”

孟昶心里咯噔一下,强笑道:“哦?不知陆相有何感触?”

陆明微微一笑,目光扫过殿内作陪的几位蜀国重臣,缓缓道:“蜀地富庶,人杰地灵,物华天宝,确是一片难得的乐土。百姓淳朴,渴望安宁。”

他先扬后抑,话锋随即一转:“然,此次疫病,亦暴露出诸多问题。水源管理不善,公共卫生缺失,一旦有变,则繁华顷刻可化为乌有。可见,偏安一隅,闭门自守,终非长久之计。”

孟昶和几位重臣的脸色都微微变了。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训诫?

陆明仿佛没看到他们的脸色,继续侃侃而谈,语气却愈发意味深长:“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自唐末以来,群雄割据,战乱频仍,百姓苦之久矣。我大周皇帝陛下,承天受命,励精图治,文治武功,皆远超历代。更有科学院格物致知,开万世之先河;银行通衢,活天下之经济;新式军械,靖四方之烽烟……”

他每说一句,孟昶等人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这是在……炫耀国力?还是……

陆明看着孟昶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平稳,如同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外臣离京前,陛下曾言,他所求者,非一城一地之得失,乃天下一统之盛世,万民安居之乐业。凡顺天应人者,必得庇佑,共享太平;凡逆势而动者……”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但那双平静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锐光,却让孟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仿佛又看到了凤凰山下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和硝烟!

“……必为齑粉。”这四个字,陆明没有说出口,但在场的每一个蜀国人,都清晰地“听”到了。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空气仿佛凝固了,连侍立一旁的宦官宫女都屏住了呼吸,额头见汗。

孟昶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反驳,想维持自己作为国君最后的那点尊严,但在陆明那平静却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明白,这不是商量,甚至不是警告。

这是通知。

是胜利者在离开前,对失败者最后的、仁慈的……指点。

一位老臣试图缓和气氛,颤声道:“陆相所言……高瞻远瞩……我等……铭记于心……”

陆明收回目光,脸上重新挂上和煦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话不是出自他口。他端起酒杯,对着孟昶示意:

“外臣言尽于此。望国主与蜀中上下,能明大势,识时务,为百万蜀中百姓计,做出……最明智的抉择。如此,则蜀地可保安宁,百姓可享太平,国主亦不失富贵。外臣,在此预祝了。”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孟昶看着空了的酒杯,又看看陆明那淡定自若的模样,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粉碎。他颤抖着手,端起自己的酒杯,几乎是机械地跟着一饮而尽。酒液入喉,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无边的冰冷。

他懂了。

陆明根本不在乎他是否立刻表态。因为大势已成,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对方手里。他孟昶和整个后蜀,唯一的生路,就是乖乖按照对方画好的道走。

这场送别宴,在一种极其诡异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了。

次日,成都城外,十里长亭。

孟昶率领文武百官,为陆明使团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仪式。旌旗招展,鼓乐喧天,场面做得十足。

陆明翻身上马,对着前来送行的孟昶和周院判等人拱手作别。

“国主,诸位,留步吧。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孟昶,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随即勒转马头,在两百精锐周军的护卫下,带着几十辆满载着赏赐和“战利品”的大车,踏上了返回大周的归途。

孟昶站在原地,望着那支逐渐远去的队伍,望着那个端坐马背、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明……明智的抉择……”他喃喃地重复着陆明最后的话,脸上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历史的车轮,正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向着既定的方向,轰然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