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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峡口,空气仿佛凝固了。方才还旌旗招展、人马喧嚣的御驾队伍,此刻安静得能听到秋风吹过旗角的猎猎声,以及某些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主要是赵匡胤和他那十几个同样面无人色的亲随。

赵匡胤僵立在原地,那身为了今日“护驾”而特意穿上的锃亮甲胄,在夕阳余晖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却丝毫无法给他带来任何暖意,反而像是一层沉重的、冰冷的枷锁。他手中那柄原本打算在“救驾”时彰显英武的战刀,此刻感觉重逾千钧,刀尖无力地垂向地面,在水泥路面上磕碰出细微的轻响。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李处耘冰冷的汇报声,石守信那表明立场的洪亮嗓音,还有陆明那带着笑意的、如同小刀子般扎心的话语,交织在一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

“王彦升、张琼……伏诛……”

“匪徒……全数歼灭或擒获……”

“分身术?千里眼顺风耳?”

“奉密旨前来护驾……”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精心构筑的、用于自我安慰和鼓动部下的心理防线上。那防线是如此脆弱,在铁一般的事实和赤裸裸的嘲讽面前,顷刻间土崩瓦解。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

柴荣站在御辇旁,面色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或许是对昔日功臣走入歧途的惋惜?赵匡胤看不真切,也不愿去细看。

陆明依旧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甚至不知从哪儿摸出个水囊,慢悠悠地喝着,眼神里充满了“我就静静看着你表演”的戏谑。这家伙,从始至终,恐怕都像是在看一场早已知道结局的拙劣戏剧。

李处耘带来的禁军精锐,刀出鞘,箭上弦,冰冷的眼神锁定着他和他身后那十几个瑟瑟发抖的亲随,如同看着一群待宰的羔羊。

更外围,石守信带来的新军士兵,军容严整,沉默如山,彻底断绝了他任何可能突围的妄想。石守信本人,则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是肃立在柴荣侧前方。这个曾经与他喝酒吃肉、畅谈未来的兄弟,此刻用行动划清了界限。

众叛亲离。

真正的众叛亲离。

不是被敌人击败,而是被自己曾经的野心、拙劣的算计,以及那看不见摸不着、却无处不在的“网”,逼到了这步田地。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赵匡胤。他想起了当年在郭威帐下初露锋芒,想起了与柴荣并肩作战、荡平群雄,想起了陈桥驿那个风雪夜……曾经的意气风发,曾经的雄心壮志,曾经以为触手可及的九五尊位……如今,都成了镜花水月,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甚至能想象到,此刻在陆明那家伙的脑子里,说不定正在给他的“表演”打分:“赵将军这段单膝跪地表情勉强及格,就是台词有点浮夸;掏出假证据的动作略显僵硬,心理素质有待提高……”

“嗬……嗬……”赵匡胤喉咙里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干笑。他环顾四周,那些曾经敬畏、崇拜、或者至少是忌惮他的目光,此刻只剩下冷漠、鄙夷,甚至还有一丝好奇——就像在看一个罕见的、即将被处决的珍稀动物。

他带来的那十几名亲随,此刻更是魂飞魄散。有人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兵器“哐当”落地;有人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要求饶却发不出声音;还有人下意识地看向赵匡胤,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最后的希冀,希望他们的大哥还能有回天之力。

然而,赵匡胤自己都知道,完了。彻底完了。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谋划,在绝对的实力和早已洞悉一切的目光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那么可笑可怜。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双曾经能开硬弓、舞动数十斤浑铁棍的手。这双手,曾经掌握过千军万马,曾经距离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只有一步之遥。而现在……

他猛地将手中的战刀往地上一扔!

“哐啷!”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峡谷口显得格外刺耳。那柄伴随他多年的宝刀,在水泥路面上弹跳了两下,最终无力地躺倒,映照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仿佛是他野心最后的余烬。

随着他扔下兵器,他身后那十几名亲随,也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一般,纷纷丢弃了手中的武器,发出一片“叮呤哐啷”的声响,然后全部跪伏在地,以头抢地,不敢抬起。

赵匡胤没有跪下。他只是挺直了腰杆,尽管那腰杆在无形的重压下已经有些佝偻。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这半生的不甘、愤懑、野心和此刻无尽的悔恨,都随着这口气吐出去。

再次睁开眼时,他眼中复杂的情绪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平静,或者说,是死寂。

他看向柴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陛下……臣……无话可说。所有罪责,臣一力承担。只求……陛下念在往日微末之功,能给臣……还有这些糊涂跟随臣的人,一个痛快。”

他没有求饶,也没有再辩解。到了这一步,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他选择了保留自己作为武将的最后一点尊严——承担。

柴荣看着他,没有说话,眼神深邃,无人能窥探这位帝王此刻心中真正的想法。

陆明终于收起了水囊,拍了拍手,仿佛刚看完一场还算及格的演出。他走到赵匡胤面前,歪着头打量了他一番,语气依旧带着那种让人牙痒痒的轻松:

“赵将军,早这样多好?打打杀杀多伤和气。你看,为了配合你演这出戏,陛下龙体受惊,李将军、石将军劳师动众,我这小心肝也扑通扑通跳了半天……多费劲啊。”

赵匡胤嘴角抽搐了一下,闭口不言。跟这家伙斗嘴,纯粹是自取其辱。

陆明耸耸肩,对旁边的李处耘示意了一下:“李将军,收拾一下现场吧。该押走的押走,该记录的记录。对了,那几桶黑火药记得小心处理,那可是危险品,别吓着路过的小朋友。”

李处耘躬身领命,一挥手,如狼似虎的禁军士兵立刻上前,将放弃抵抗的赵匡胤及其亲随五花大绑。

曾经有望问鼎中原、开创一个时代的枭雄赵匡胤,就此走到了他命运的终点。没有轰轰烈烈的战场对决,没有悲壮惨烈的最后挣扎,只有在这新修的水泥官道旁,在一场他自己发起的、却早已被对手洞悉并变成陷阱的闹剧中,黯然收场。

他的时代,尚未真正开始,便已彻底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