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茧子彻底不敢玩心计手段了,坦言道:“道友若肯帮我,因果,我结下了!”
这不是空泛的承诺,这是以自身道途和未来命运为赌注的誓言!是将自己彻底绑上玄渊战车的投名状!
玄渊终于收起了那抹戏谑,目光变得深沉而专注,他认真地看了玉茧子许久,仿佛要透过他的瞳孔,直窥其灵魂深处。良久,他轻轻点了点头,但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这无声的点头,却让玉茧子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他明白,这已是默认!对方接受了他的条件!
玉茧子看着玄渊,久久不语,复杂的神色最终化为一种彻底的、心服口服的叹服,他再次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无比的郑重:
“道友……我玉茧子,服了!”
当敖烈被庄内管事客气地请出听涛庄时,天色已近黄昏。他脚步虚浮,如同踩在云端,脸上是一种极度兴奋、难以置信、又带着几分梦幻般的恍惚表情。乐得后槽牙都快要露出来了,走起路来都有些发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一直隐匿在庄外远处、焦急等待的敖?见状,连忙迎了上来。见父亲竟是这般状态,不由得心态一松,急切问道:“爹!祸事……平了?”
敖烈看着儿子关切的脸,猛地仰天爆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笑声洪亮,震得周围树叶簌簌作响,惊起几只水鸟。
他笑了好一阵,才止住笑声,一巴掌重重拍在敖?的肩膀上!这一巴掌蕴含着龙王的激动之力,差点把敖?直接拍进土里!
敖?疼得龇牙咧嘴,揉着肩膀:“爹!您倒是说话啊!到底怎么样了?”
敖烈止住笑,脸上红光满面,伸手指了指脚下这片土地,又指了指头顶的天空,语气带着无与伦比的亢奋和自信:“儿啊!以后!就这块儿地儿!咱们爷们儿!可以横着走了!!”
敖?先是一愣,随即狂喜:“啊?!真的?!爹,到底怎么回事?天上那仙官……”
敖烈一把撕过敖?的耳朵,凑到他耳边,强忍住再次大笑的冲动,压低声音,带着无比的激动和神秘说道:“傻小子!院子里跪着巽仙君!还有那个光头和尚,是西天灵山来的高僧!沙塘鳢后面站着的是真武荡魔祖师!儿啊,你品!你细品!!”
敖烈心里暗暗又跟了一句震撼无比的补充:“还有庄子里那位深不可测的玄渊先生,和他背后那帮万寿山的大佬!!!这他娘的是什么阵容?!”
敖?听完,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这信息量太大,太震撼!他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激动得浑身鳞片都要炸起来了:“这……这他么的!爹!这形势不是小好,是他么的一片大好啊!!”
敖烈重重一拍大腿:“何止是好!是真他么的好!!!好到天上去了!!”他眼中凶光一闪,恢复了泾水龙王的狠辣本色,“回去!点齐兵马!抽家伙!那几条水儿,这回,老子要干死他们丫的!把以前受过的窝囊气,连本带利全讨回来!”
父子俩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野望和兴奋!龙行虎步,朝着泾水方向疾驰而去,身影消失在暮色渐合的渭水烟波之中。
泾水滔滔,挟着秋日肃杀之气,奔涌不息。夜色深沉如墨,唯有星子几点寒光缀于天幕。水面倒映着黯淡星光,偶有游鱼跃波,溅起的水花碎裂了倒影,复又聚拢。这般萧瑟中,两道磅礴的水浪自上游而下,其势迅疾,破开河面,拖曳出长长的雪白尾迹,搅得两岸芦苇不安摇摆。浪头上,两位身着王袍的龙影并肩疾行,面色凝重如覆寒霜。
左侧一人,乃沣水话事人敖峯。他身形较其弟瘦高些,面容清癯,颌下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此刻却因高速飞遁而凌乱飘飞。一身深青缂丝儒生袍服,其上以秘银线绣着虬枝老松与振翅欲飞的白鹤,袖口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显出几分难得的急迫。他脚下踩着的,是一对由千年珊瑚打磨而成的云履,本该纤尘不染,此刻鞋尖却溅上了几点污浊的河泥——这于极重仪态的敖峯而言,简直不可想象。
右侧正是涝水话事人敖枼。他矮壮如墩,面如重枣,戟张的须发沾了些夜露水珠,更添凶莽之气。一身赭黄武服上赫然绣着一头踏风下山的斑斓猛虎,虎首狰狞,双目似有电光流转。他腰间束着一条赤金蛟皮腰带,悬挂着鲨鱼皮鞘的宽背锯齿刀,宽厚的手掌不住摩挲着刀把粗粝的鲨鱼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两人皆无言语,沉默中压抑着巨大的焦虑,只顾催动法力,撕裂水面,直奔泾水龙宫方向。
“老六,” 敖峯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咱们的事儿……发了?!”他猛地侧头看向敖枼,儒雅的面容罕见地扭曲,眼中是浓浓的惊惧。
敖枼正为一股强横水流掀得身形微晃,闻言猛地稳住身形,小眼睛里精光急闪,急道:“二哥莫慌!不至于!决然不至于!那几家派精锐去袭渭水水府的时候,咱们不过是在外围放哨,提供了些路线时辰罢了,连根毛都没伸过去!要论蛛丝马迹?嘿,天知水知,你不说我不说,谁查得出?”他努力挤出点镇定,宽慰自己也宽慰兄长,“若真是事发,以那群狼崽子的尿性,就凭咱们昨晚在府里喝的那顿酒,你现在我兄弟俩的水府,怕是已经被渭水的金光轰得只剩下俩冒烟的坑了!”
提到“金光轰平”,敖峯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脸色又白一分。他仿佛又看到了那灞水乌氏经营千年、恢弘壮丽的甘泉水府遗址上那恐怖的大坑——直径千丈不止,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如被无形的巨器切割过,残留的高温将坑底岩石烧熔成琉璃状!何等可怖的手段!
“说来……”敖峯声音发飘,“那渭水也确实狠,也强的可怕!十多位大妖仙、数十化形、过百金丹偷袭,竟被反杀于水府之外!转眼又点起兵马,以……以那般匪夷所思的手段,正面强袭,将灞水千年基业轰了个灰飞烟灭!连个泡都没冒出来!霸道啊!真霸道!那灞水乌鳢老祖,在关中横行千年,何曾想过……会有今日?”
“惨……是真惨!”敖枼眼中惧意更深,狠狠搓揉着满是横肉的脸,仿佛要揉散心头的惊寒,“那场面,看了之后我这心里头,拔凉拔凉的!他娘的就跟冻上了一样!就这么干干净净!彻底没了!连点念想都不给!”他猛地想起一事,压低了声音,带着后怕:“还有啊,二哥!浐水的跃蛟府呢?可那晚也莫名其妙地被一把火烧了大半个水府!据说火光冲天,把半条浐水都烤沸了!你品……你细品!这行事风格,跟轰平灞水的,像不像?”他喉结滚动,“敖烈背后站着的这位爷,心肠够黑,手段够辣,更可怕的是那份深不可测的实力!咱们这点小动作……”
敖峯听得心口冰凉,连忙追问:“所以,敖烈这般急赤白脸地召我们前去,到底是何用意?”
敖枼强迫自己冷静:“我估摸着……该是有大动作。但目标……应该不会是冲咱们来的!”他用那只因常年握刀而骨节粗大的手拍了拍兄长的肩背,力度不小,“放宽心,二哥!无论如何,咱们与敖烈终究是同一支儿!一笔写不出两个敖字!泾河水府的龙宫深处,供奉的列祖列宗牌位前面,他跟咱俩烧的,是一炉香!不看僧面看佛面,更何况还有我们暗中襄助……咳咳,总归是有些情分在。待会儿进去瞧准了形势再说,别自乱阵脚!”
这番“同宗同源”的说辞虽然老套,却像是给敖峯吃了一剂分量十足的宽心丸。他紧蹙的眉头稍微舒展开些,僵硬紧绷的肩颈线条也缓和了少许,深吸两口带着水湿气的夜风,强行让自己那快要跳出腔子的心落回原位。两位龙王交换了一个彼此心领神会的眼神,尽力将那份惶惑不安压至眼底最深处,换上平素惯有的、属于一方霸主的沉稳与矜持,这才稍稍放缓了遁速,任由脚下奔腾的水流将二人带往熟悉的泾水入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