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皇帝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侍奉多年的老太监和暗卫首领。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宫墙殿宇,沉默良久。
“魏伴,你说,”皇帝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冷意,“这张枫,今年几何?”
老太监魏谨心中一凛,躬身小心翼翼答道:“回陛下,镇国公年前刚行过冠礼,应是二十有一。”
“二十一岁……”皇帝轻轻重复了一句,语气莫名,“霍去病封狼居胥时,也不过如此年纪吧?”
魏谨头垂得更低,不敢接话。他深知,陛下此刻提起那位英年早逝、功高盖世的冠军侯,绝非仅仅是感慨。
“阵斩蛮皇,封狼居胥,收服边军,惠泽北民……呵呵,好一个不世出的奇才,好一个朕的镇国公!”皇帝转过身,脸上并无喜色,眼中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北境边军,如今是只知有张枫,不知有朕了吧?”
“陛下息怒!”魏谨连忙跪伏在地,“镇国公对陛下忠心耿耿,此战全赖陛下天威……”
“天威?”皇帝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北境百姓感念的是他的蜂窝煤,是他的土炕!边军将士效忠的是他的破阵营,是他的军功犒赏!草原部落畏惧的是他的神臂弩,是他刻在狼居胥山上的名字!朕的天威……何在?”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
魏谨浑身一颤,冷汗涔涔而下,不敢再言。
与此同时,几位内阁大臣和勋贵重臣的府邸,同样笼罩在一片异样的气氛中。
首辅府邸,书房。
“父亲,张枫此子,锋芒太盛了!”一位中年官员面带忧色,“如今民间只知张枫,不知朝廷,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啊!”
首辅闭目养神,手中捻动着佛珠,良久才叹道:“功高震主,古之常理。然其功勋卓着,北境却赖其方得安宁……此时,一动不如一静。且看陛下圣意如何吧。”
某位与张家素来不睦的国公府。
“黄口小儿,侥幸立下大功,便如此目中无人!”主人愤愤地将茶杯顿在桌上,“你们听听外面那些愚民将他吹成了什么样子?武安王?他也配!再让他这般下去,这大夏朝,怕是要改姓张了!”
幕僚低声道:“国公爷慎言。如今他风头正劲,陛下未有表态,我等不宜妄动。不过……‘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陛下岂会不知?”
兵部衙门。
几位官员聚在一起,面色复杂地看着北境送来的详细战报和请功文书。
“破军营战力竟恐怖如斯……以区区数百人,便能搅得草原天翻地覆。”
“还有那神臂弩、蜂窝煤、土炕……此子不仅知兵,更擅工巧营造,收拢人心。其志……恐怕不小啊。”
“如今北境边军经他整肃,又携大胜之威,可谓铁板一块。他若真有异心……”
一股针对张枫的暗流,开始在这看似平静的朝堂水面之下,悄然汇聚、涌动。
几天后,一道来自皇帝的旨意,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北境朔风城。旨意中,对张枫及北伐军将士极尽褒奖,赐下无数金银绸缎,封赏之厚,堪称国朝罕有。然而,在旨意的最后,却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
“……北疆初定,百废待兴,然蛮族余孽未清,部落人心未附。着镇国公张枫,暂留朔风城,善后安抚,整饬边务,勿急于班师。一应事宜,皆可便宜行事,待局势彻底平稳,再行回京叙功受赏……”
旨意看似信任有加,赋予其极大的自主权。但其中“暂留”、“勿急于班师”等字眼,却让许多明眼人心头一沉。
这既是安抚,也是……搁置与试探。
皇帝,不希望张枫在这个时候,携不世之功与滔天声望,返回京城。
朝堂的惊惧,已然化为了实质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