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这道从京城金銮殿发出的旨意,终于冲破朔风城城门的凛冽寒风,稳稳落在了镇国公府的正厅案几上。
此时的朔风城,刚从大战的余波中缓过神来。城墙根下,民夫们正用新烧制的青砖修补战时被蛮族投石砸出的豁口,城门口的守军虽仍着甲胄,脸上却少了几分肃杀,多了些对安稳日子的期盼。而镇国公府内,张枫正临窗看着案上铺开的北疆舆图,指尖在燕、云、朔三州的边界线上轻轻摩挲——那里还有几处蛮族残部盘踞,需尽快派兵清剿,否则开春后又会扰得边境不宁。
“圣旨到——镇国公张枫接旨!”尖细却穿透力极强的宣旨声,打断了张枫的沉思。他转身时,见传旨太监已捧着圣旨站在厅中,身后跟着两名同样身着宫服的小太监,神色间带着几分京城来的倨傲。府内的属官们闻声皆躬身屏息,连空气都似因这道圣旨而变得凝滞。
张枫整理了一下衣袍,依着礼制双膝跪地,沉声道:“臣张枫,恭迎圣驾,接旨。”
传旨太监展开明黄卷轴,用那标志性的语调念了起来。当“擢升为镇北侯,世袭罔替”的字眼传出时,厅内属官们眼底皆闪过一丝喜色——爵位晋升,这是实打实的荣耀。可随着“总督燕、云、朔三州军政要务”“开府建衙,自置官属”的内容落下,属官们脸上的喜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而当“待北疆安定,朕与卿共治天下”的许诺出口时,连一直垂着眼帘的张枫,指尖都微微动了一下。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圣旨念毕,张枫平静地叩首,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传旨太监将圣旨递到他手中,脸上堆起笑意:“镇北侯劳苦功高,陛下对您可是寄予厚望啊。”张枫起身接过圣旨,指尖触到那冰凉的卷轴,只淡淡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待传旨太监被下人引去偏厅歇息,正厅内的属官们终于忍不住围了上来。副将赵虎性子最急,率先开口:“侯爷!这旨意看着是天大的恩典,可细细一想,不对劲啊!您本是镇国公,虽未封王,却也是公爵之尊,如今升为侯爵,看似晋了位,可‘镇北’二字,分明是把您和北疆绑死了!”
一旁的参军周文清也皱着眉,手指点了点案上的舆图:“赵将军说得没错。总督三州军政、开府建牙,这权柄是大得吓人,可您想过没有?北疆经此大战,早已是个烂摊子——燕州的粮仓被烧了大半,云州的水渠需要重修,朔州的城墙得加固,单是安抚流民、恢复生产,就需要海量的钱粮。朝廷只给了权,却没提拨多少粮草物资,这分明是把千斤重担全压在了您身上!”
属官们你一言我一语,语气里满是担忧。有人说这是皇帝“卸磨杀驴”,有人说这是“捧杀”,更有人暗指皇帝是怕张枫在京中声望太高,故意将他赶到北疆。张枫却始终拿着那道圣旨,目光落在“共治天下”四个字上,良久才抬眼看向众人,声音沉稳如旧:“诸位的意思,我明白。”
他走到舆图前,指尖重重按在朔风城的位置:“陛下的心思,无非是怕我功高震主,又舍不得北疆这道屏障。明着升爵放权,实则是让我留在北疆,替朝廷守好国门,也让我远离京城的是非。”顿了顿,他看向众人眼底的担忧,又补充道:“可换个角度想,这也未必不是好事。”
“侯爷此话怎讲?”周文清不解地问。
“北疆是我打下来的,这里的军民信我、服我。”张枫的目光扫过厅内众人,语气里多了几分坚定,“朝廷既给了我总督三州的权力,我便不用再事事向京城奏请,整治边防、安抚百姓都能放开手脚。至于那‘共治天下’的许诺,本就是镜花水月,我从未当真。”他顿了顿,指尖在舆图上从北境一直划到更北方的冰原,“眼下最要紧的,不是琢磨陛下的心思,而是守住这三州之地。蛮族虽败,草原深处还有更强大的部落,冰原上的异族也虎视眈眈,若我守不住北疆,别说‘镇北侯’,整个大夏的北境都要生灵涂炭。”
话音落下,厅内的议论声渐渐平息。属官们看着张枫沉稳的面容,想起他当年率三千死士死守朔方城的决绝,心中的担忧也消散了大半。赵虎率先抱拳道:“末将明白!侯爷去哪,末将就跟着去哪!就算北疆是刀山火海,末将也陪您一起闯!”其他属官也纷纷躬身:“我等愿追随侯爷,共守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