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居地下,那片象征着帝国最后尊严的掩体,此刻已然是一座活死人墓。
血红色的倒计时在屏幕上无情跳动。
【01:03:15】
每一秒的流逝,都像一把无形的铁锤,在敲碎每一个人的脊梁骨。
陆军大臣阿南惟几瘫软在地,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
“完了……都完了……”
“黄泉”计划的破产,以及那段来自地狱的无声录像,彻底碾碎了他最后的疯狂。
天皇坐在上首。
那张被无数人奉为神明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片死灰。
他看着下方或瘫软、或颤抖的臣子们,眼中满是无法言说的悲凉。
“朕……决定……”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深处的血肉中硬生生挤出来的。
“……接受,他们的条件。”
“陛下!”几名依旧沉浸在帝国旧梦中的少壮派军官,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天皇抬起眼。
那双向来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彻骨的冰冷与厌恶。
“闭嘴。”
两个字,如冰锥刺骨。
整个掩体,瞬间死寂。
侍从官颤抖着,捧上了一份早已拟好的文件。
《终战诏书》。
那支曾签署过无数开战敕令、决定了千万人命运的笔,此刻被天皇颤抖着拿起。
笔尖悬在纸上,重若千钧,迟迟无法落下。
他仿佛能看到,那支笔下,是一个持续了半个世纪的,血腥而癫狂的军国主义噩梦。
他仿佛能听到,无数冤魂在纸张背后凄厉地哭嚎。
最终,他闭上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划下了自己的名字。
裕仁。
笔落。
一个时代,结束了。
正午十二点。
日本全境。
每一台收音机,无论之前在播放什么,都在这一刻,被一个尖锐、高亢、带着浓重口音的男声所强行取代。
那是天皇的声音。
街头。
田埂。
工厂。
无数日本人停下手中的一切,或站立,或跪倒,神情肃穆地聆听着这来自“神”的声音。
“……朕深鉴于世界之大势与帝国之现状,欲采取非常之措施,收拾时局……”
起初,大部分人脸上都是茫然。
他们听不懂那些佶屈聱牙的汉字词。
但随着广播的继续,一些关键词,开始刺入他们的耳朵。
“……战局未能好转……”
“……敌方使用残虐之炸弹……”
“……朕不忍见赤子之涂炭……”
“……为万世开太平,朕兹对美、英、苏、中四国,通告接受其共同宣言……”
接受……共同宣言?
那是什么意思?
一个跪在街角,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茫然地看向身边的年轻人。
年轻人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是……是投降。”
“我们……战败了。”
轰!
这两个字,像一道天雷,在所有人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战败?
帝国怎么会战败?
不是说要“一亿玉碎”,本土决战吗?
不是说“神风”会再次吹起,保佑神国吗?
谎言。
一切都是谎言!
那个跪着的老妇人,身体猛地一晃。
她的两个儿子,一个死在满洲的黑土地上,一个沉在冰冷的太平洋里。
她得到的,是两枚冰冷的勋章,和一句“为天皇陛下尽忠,荣耀玉碎”。
荣耀?
她看着周围那些同样跪在地上,同样满脸错愕、崩溃、茫然的人们。
一张张扭曲的面孔,汇成了一副巨大的,荒诞而悲凉的画卷。
“哇——!”
不知是谁,第一个哭出了声。
那哭声,像会传染的瘟疫,瞬间点燃了整座城市,整个国家。
无数人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们哭的不是战败。
而是他们被告知要为之献出一切的那个“大东亚圣战”的幻梦,在这一刻,被血淋淋地,彻底撕碎了。
一个持续了半个世纪的,癫狂的梦,醒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越东海,传遍了华夏大地。
延安。
重庆。
无数城市的街头,响起了加印的号外。
“号外!号外!日本无条件投降了!”
起初,人们不敢相信。
直到收音机里,传来了清晰的播报。
那一刻,整个中国,都沸腾了!
鞭炮声,锣鼓声,人们的欢呼声、哭喊声,汇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然而,在一处伤兵营里。
一个断了一条胳膊,满脸都是狰狞伤疤的老兵,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
他没有跟着众人欢呼。
收音机里的声音,他听到了。
他只是低下头,用仅剩的那只手,颤抖着,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断了半截的刺刀。
刀身上,布满了豁口和暗红色的锈迹。
他用粗糙的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冰冷的刀身,像在抚摸牺牲战友的脸颊。
他的身体,开始微微抽搐。
他想起了那场守卫战,全连一百二十七口人,打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
他想起了那个被鬼子开膛破肚的指导员老张,肠子流了一地,还在喊着:“冲锋!!”
他想起了那个被活埋的炊事班长老王,临死前,还死死抱着怀里那半袋没舍得吃的黑面馒头。
十四年。
整整十四年。
那些鲜活的面孔,那些回不来的弟兄,一幕一幕,在他眼前闪过。
老兵的眼眶,红了。
他没有笑。
只是哭。
先是无声的抽噎,肩膀剧烈地耸动。
然后是压抑不住的呜咽,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在舔舐伤口。
最后。
他再也忍不住,抱着那半截断刃,将脸深深埋进被子里,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啕!
“啊——!!”
那哭声里,没有胜利的喜悦。
只有积压了整整十四年的,那如山一般沉重的悲恸、血泪与委屈。
百年国耻,一朝得雪!
“龙穴”基地。
警卫员刘栓像疯了一样,冲出营房。
他一路狂奔,跑向了基地后山那片简易的烈士陵园。
噗通一声。
他重重跪在一块无名墓碑前,泪水瞬间决堤。
“爷爷!爹!”
他用拳头,狠狠捶打着坚硬的土地,泣不成声。
“你们……你们听到了吗!”
“小鬼子……投降了!”
“我们……我们赢了!!”
“你们的仇,栓子……栓子给你们报了啊!!”
他的哭喊声,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悲怆而悠远。
不远处的指挥部里。
李云龙站在窗前,默默地听着那哭声。
他没有说话,转身从桌上抄起一瓶还没开封的烈酒,拧开瓶盖,直接仰头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烧得他喉咙火辣辣的,可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将剩下的半瓶酒,缓缓地,全部倒在了窗外的黄土地上。
酒液渗入泥土,仿佛渗进了那埋葬了无数兄弟的土地里。
他的眼眶,也红了。
他咧开嘴,像是在笑,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对着那片湿润的土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沙哑地说道:
“兄弟们,喝了这杯庆功酒。”
“小鬼子……投降了。”
“安息吧。”
投降的消息,震惊了整个世界。
美、苏等国纷纷向北平发来贺电,字里行间,既有祝贺,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与忌惮。
随后,一份由美苏联合署名的电报,发到了林凡的案头。
电报提议,为了彰显“同盟国”的团结与胜利,应在日本东京湾,在美国的“密苏里”号战列舰上,举行统一的受降仪式。
指挥部内,赵刚看着这份电报,眉头紧锁。
“林凡,他们这是想抢功劳,想把我们这次独立的军事行动,纳入他们主导的二战胜利框架里。”
“这是想摘桃子啊!”
林凡看完电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拿起笔,在一张新的电报纸上,只写了一句话。
他将电报递给通讯参谋。
“发回去。”
通讯参谋接过电报,只看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电报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受降地点,我们自己定。”
“旗舰: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