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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1974年6月14日,上午10点56分。
地点:浅水湾·马家半山别墅。
今天香江的天气又闷又热,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在马家的半山别墅里,虽然冷气开得很大、很足,但却吹不散里面那股更令人窒息的压抑。
马廷强(马惜如的长子)拄着一根做工精细的酸枝木手杖(他是个瘸子),站在书房的巨大落地窗前,背对着房间。
他的手紧紧攥着手杖的龙头,因为太用力,指关节都泛白了。
窗外,精心修剪的草坪上有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眼神警惕的保镖在来回走动,但这番虚张声势的戒备,根本掩盖不住四面楚歌的危机感。
“少爷,”一个手下声音发颤,手里捧着一份刚送来的报表,硬着头皮汇报。
“这……这个月,我们旗下那些便利店的流水,又跌了三成。
郑硕那个扑街仔那边……他们的人像疯狗一样,还在不停地挖我们的加盟商,开出的条件很诱惑,已经有好几个老板动摇了……”
马廷强没转身,只是厌烦地一挥手,差点把那份报表打飞。手下吓得后退半步,不敢再出声。
马廷强心里又烦又怒,他们家当初看郑硕的“正大便利店”搞得红火,也就照猫画虎,联系胁迫一些零散杂货铺改头换面,挂上“东方便利店”的牌子。
可他们只学了个皮毛,既没有“墨方”那种火爆产品来吸引顾客人流,也不真正懂得24小时便利店那套精细的商业运营模式。
引流和服务都跟不上,生意根本做不起来,完全不是郑硕正大便利店的对手。
更让他焦头烂额的事远不止这一件。廉政公署的调查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已经逼近了马家的核心业务,连续三天,报纸头版都是马家码头仓库被查封的爆炸性新闻。
而那个该死的郑硕,在股市上更是毫不留情,针对马家剩余的那些还能赚钱的优质资产,发动了精准而凶狠的狙击,每一次出手都让马家的资金链更加岌岌可危。
屋漏偏逢连夜雨,之前为了筹措资金、摆平一些紧急状况,家里不得已将部分资产抵押了出去。
现在这部分抵押资产的赎回期限日益临近,巨大的财务压力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位穿着香云纱旗袍、气质雍容但眉宇间带着深深忧虑的妇人端着一碗参茶走了进来。
她是马廷强的母亲,看到儿子的背影,她叹了口气,把茶放在桌上:“廷强,你父亲和叔叔那边……还是没有任何能出来的消息。
现在外面风声紧,我们之前托了多少关系,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可廉政公署那边口风紧得很,一点用都没有。”
马廷强终于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却藏着不甘和一股狠劲:“妈,没事的,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安排的。”
等母亲走后,马廷强猛地将手中那份《华侨日报》摔在厚重的红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报纸头版那行加粗的黑体标题像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眼帘——“廉政公署突击搜查马氏码头仓库,疑与巨额毒品走私案有关”。
他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手指死死按在那篇报道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文章的笔锋犀利得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字字句句直指要害,这种毫不留情、精准打击的风格,明显带着郑硕旗下《今日头条》的深刻烙印。
“郑硕这个扑街冚家铲!”马廷强猛地转过身,对着身后几名噤若寒蝉的心腹手下,从牙缝里挤出低吼。
“一边用几十个散户口像蚂蚁啃骨头一样,偷偷摸摸吸食我们上市的优质资产!
另一边,不停给廉政公署递刀子、送黑材料,往死里整我们!他真以为我们马家是纸糊的?一捅就破?!”
一名手下喉结滚动了一下,上前半步,声音带着后怕和委屈,小心翼翼地汇报:
“强……强少,我们试过反击。按您的吩咐,派人去砸过他铜锣湾和油麻地的几家正大便利店,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可是……可是他们好像提前收到了风声,不但撤掉了所有明面上的安保,还在店里埋伏了廉政公署的人!
我们好几个兄弟刚动手,就被当场摁住抓走了,现在还在里面蹲着……”
“废物!一群废物!”马廷强暴怒地抓起手边的景德镇瓷杯,狠狠砸向墙角!
“哐啷”一声脆响,瓷片四散飞溅。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睛瞪得通红。
“现在全香江的报纸,都在头版头条写我们马家‘贩毒’、‘走私’!股价天天跌穿地板!散户像见了鬼一样疯狂抛售我们的股票!
郑硕呢?他正好躲在下面大口大口地抄底,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
再这样下去,根本不用等廉政公署上门抄家,光是市场恐慌和散户抛售,就足够压断我们的脊梁骨!”
他喘着粗气,猛地停下脚步,双手撑在桌面上,盯着地上那些碎裂的瓷片。
父亲马惜如上次通过秘密渠道从监狱里传出来的那句话,像冷水一样浇在他滚烫的怒火上——“阿强,马家的根已经烂了,那些人不敢保我们的,想办法给我们办一个“取保候审”(指嫌疑人通过保证人或保证金获得暂时不羁押的许可),等我们出去了再说。”
郑硕的人不仅在国际市场上狙击马家所剩无几的优质资产,更麻烦的是,廉政公署的调查也因郑硕在暗中不断提供的线索而越挖越深,直指核心。
硬碰硬的反击,就像之前砸便利店那样,不仅没伤到对方,反而折进去不少兄弟,证明这是死路一条。
郑硕那个小崽子玩的是阳谋,站在了政策和舆论的高地上,自己再用过去打打杀杀那套老办法,只会死得更快、更惨。
马廷强缓缓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眼神里的疯狂渐渐被一种冰冷的算计取代。
“便利店那边的流水,不能再跌了。”
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去查,郑硕的正大便利店,除了卖墨方,到底靠什么拉住那些街坊?
是价格?是货品?还是别的什么鬼名堂?他们能挖我们的人,我们就不能学他们的招?”
他走到窗前,望着自家冷清的草坪和那几个徒有其表的保镖,语气阴沉:
“股市那边……既然他郑硕能用散户口,我们也能找。去找那些绝对信得过、又没露过面的自己人,开一批新账户。
把我们手上还能动用的现金,分散进去。他买长江实业、汇丰银行,我们就跟着买一点;
他抛售什么,我们也跟着抛一点。
规模不用大,但要像水蛭一样叮住他,让他难受,至少……不能让他那么舒服地抄底!”
这是他父亲那辈人绝不会采用的、憋屈却又不得不做的策略——
放弃正面决战,转而用更隐蔽、更商业化的手段,在对方的游戏规则里,为自己争取一丝喘息的空间,等待或许永远也不会来的转机。窗外,乌云压得更低了。
马廷强胸口剧烈起伏,猛地喘了几口粗气,才颓然坐回宽大的真皮沙发里,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清晰的月牙印。
“硬的玩不过……只能暂时谈和了……”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无比的屈辱,但理智告诉他,这是唯一能暂缓局势、为营救狱中的父辈和秘密转移所剩资产争取宝贵时间的办法。
“但找谁去当这个中间人?”他焦躁地思索着。
“郑硕这个疯子,连汇丰银行经理的面子都敢驳,一点情面不讲!”他之前确实尝试过请汇丰那边的熟人出面斡旋,但郑硕态度强硬,根本不予理会。
马廷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像过筛子一样分析香江的名流。
郑硕的势力虽然崛起迅猛,但明面上主要盘踞在报业(《今日头条》)和玩具制造(凤凰玩具)两大领域。
玩具行业里,郑硕是借首届香江玩具展一鸣惊人,其合作者大多是他控制的代工厂体系内的人,这些人绝无可能为了马家去得罪带领他们赚钱的郑硕。
那么,突破口只能在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