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破虏的狞笑声,在封闭的瓮城中回荡,带着一种猫捉耗子般的戏谑与残忍。
在他眼中,这三百名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溃兵”,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他甚至能想象到,当他将这三百人的头颅一一斩下,再逼问出朱平安所有的战略部署后,将会是何等泼天的功劳!
然而,王忠嗣脸上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却在这一刻,如同冰面般寸寸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然入骨的,仿佛在看一个死人的冰冷与嘲讽。
“韩将军,你以为,你关住的是一群羊?”
冰冷的声音,没有半分惊慌,反而带着一丝令人心头发毛的怜悯。
韩破虏脸上的笑容猛然一僵,一股不祥的预感,毫无征兆地从心底疯长!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
王忠嗣动了!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特制的,涂满狼血的信号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砸向天空!
“啾——!”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啸,如同鬼哭,瞬间划破了燕云关上空短暂的宁静!
信号弹在半空中轰然炸开,一朵由血色烟雾构成的,狰狞的狼头图案,赫然显现!
那狼头,正对着的方向,是燕云关后方,那片被所有人认为是绝路的万丈悬崖!
“不好!快放箭!”
韩破虏脸色剧变,一种被戏耍的滔天怒火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他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
“给本将射!将他们全部射成刺猬!!”
城楼之上,早已准备就绪的鸿煊弓箭手,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弓弦。
“嗡——!”
箭雨如蝗,遮天蔽日!
数千支闪烁着寒芒的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瞬间覆盖了整个瓮城!
死亡,在这一刻降临!
然而,就在箭雨落下的前一刹那!
王忠嗣那三百名看似惊魂未定的“亲卫”,动了!
他们脸上所有的菜色与惶恐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刀锋般的冷漠与坚定!
“举盾!”
三百人,三百道声音,汇聚成一声低沉的怒吼!
他们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和默契,从背后那破烂的行囊中抽出厚重的精钢圆盾,以三人为一组,瞬间组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龟甲之阵!
“铛铛铛铛——!!!”
密集的、如同暴雨敲打芭蕉叶般的金铁交鸣声,轰然炸响!
无数箭矢被坚固的盾牌弹开,火星四溅!
第一波足以将任何一支军队射成筛子的箭雨,竟被这三百人,硬生生,毫发无伤地扛了下来!
他们哪里是什么溃兵!
这分明是一支百战余生,配合默契到骨子里的铁血精锐!
与此同时!
燕云关后方,那片被认为是飞鸟难渡的“绝命崖”之上!
数百道黑影,如同暗夜里最矫健的猎豹,借助特制的飞爪与绳索,悄无声息地,从那光滑陡峭的崖壁上,鬼魅般攀援而上!
崖顶的几名鸿煊哨兵,正百无聊赖地呵着哈欠,抱怨着这该死的鬼天气。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死亡,会从他们脚下这片万丈深渊中爬出!
“噗嗤!”
几道微不可闻的轻响。
冰冷的刀锋,从他们意想不到的角度,精准地划过他们的咽喉。
哨兵们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捂着脖子,带着满眼的惊骇与不信,软软倒下。
为首一人,身材挺拔如松,眼神冷厉如电,正是燕云十八骑的首领!
在他的身后,是十八名气息如出一辙的骑士,以及数百名身手矫健,眼神冷酷的锦衣卫精锐!
他们如同幽灵,无声地出现在了燕云关最柔软的腹地!
瓮城之内,杀机再起!
“第二波!放!”韩破虏已经状若疯魔。
然而,王忠嗣的目标,从始至终,都不是突围,更不是防守!
是那控制着内城门开合的,巨大的绞盘!
“为了陛下!”
王忠嗣发出一声惊天的咆哮,他将盾牌猛地顶在身前,第一个,迎着那漫天箭雨,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为了大泰昌!杀!!”
三百名死士,齐声怒吼,那声音中蕴含的决绝与忠诚,足以让天地为之变色!
他们不再防守,以盾为矛,组成一个锋利的锥形阵,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直直插向那由血肉之躯组成的,通往绞盘的道路!
“拦住他们!给本将拦住他们!”
韩破虏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致命的错误!
他关住的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一头被逼入绝境,要与他同归于尽的猛虎!
他疯狂地调集城楼下的亲卫,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柄正在箭雨中突进的“尖刀”。
狭小的瓮城,瞬间变成了一座最原始,最血腥的绞肉场!
王忠嗣身先士卒,他手中的战刀大开大合,每一刀劈出,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但他麾下的死士,却在数倍于己的敌人围攻和城楼箭雨的无差别射击下,如同被狂风吹拂的麦浪,不断地倒下!
一名死士被三杆长枪同时贯穿,临死前,他死死抱住一名敌将的大腿,用牙齿,狠狠咬断了他的咽喉!
一名死士身中数箭,却依旧用自己的身体,为身后的同袍挡住了致命的一击!
前进的道路,完全是用生命和鲜血铺就的!
就在王忠嗣即将被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彻底淹没之际!
“轰隆隆!!”
燕云关的后方,帅帐与粮仓的方向,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与爆炸声!
数十道火光,冲天而起,将半个天空都映照得一片通明!
韩破虏骇然回头,他看到,代表着自己帅旗的位置,已然燃起了熊熊烈火!
关内……大乱!
他知道,自己完了!
那支从绝命崖爬上来的幽灵,此刻正在他的心脏里,疯狂搅动!
就是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啊啊啊——!!!”
王忠嗣抓住敌军心神动摇的瞬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
他全身的肌肉猛然贲张,将插在肩胛骨上的一支狼牙箭硬生生绷断,手中战刀化作一道匹练,一刀,将一名失神的敌方校尉,连人带甲,劈成两半!
包围圈,出现了一道缺口!
“撞开它!!”
王忠嗣双目赤红,嘶声狂吼。
残存的数十名死士,仿佛燃烧了自己最后的生命,他们发出惊天的呐喊,用血肉之躯,狠狠地撞向了那沉重的内城门巨型门栓!
“咔嚓——!!!!”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巨响中,门栓断裂!
内城门,开了!
关外,早已蓄势待发的数万泰昌大军,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爆发!
喊杀声,如同决堤的洪水,怒吼着,咆哮着,冲入了这座曾经坚不可摧的雄关!
大局已定!
韩破虏面如死灰,心胆俱裂,他拨转马头,想从一旁的密道逃跑。
一道浑身浴血,宛如从地狱中爬出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韩将军,游戏结束了。”
冰冷的声音响起。
刀光,一闪而逝。
一颗尚带着无尽惊恐与悔恨的头颅,冲天而起!
王忠嗣拄着已经卷刃的战刀,站在插满鸿煊旗帜的燕云关城头,缓缓将一面崭新的,绣着黑龙的大泰昌龙旗,在猎猎寒风中,重新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