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军大营的规模,远超李玄军队所驻扎的郡城。
连绵的营帐如同灰色的山丘,一眼望不到尽头,其间道路交错,俨然一座临时的城池。
此刻,这座城池已经彻底失去了它的主人,也失去了所有的秩序与魂魄。
张宁骑在马上,缓缓行进在营寨的主道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到难以形容的气味,有铁器生锈的腥气,有劣质酒水发酵的酸气,有伤口溃烂的腐臭,还有数万人挤在一起,因绝望和饥饿而散发出的、如同牲口棚般的浊气。
道路两旁,随处可见被丢弃的兵器、甲胄。一面面残破的“袁”字大旗被踩在泥泞里,曾经象征着荣耀与威严的图腾,此刻看起来,只剩下无尽的讽刺。
数万名降兵,已经被玄甲军分批看管起来,他们被命令抱头蹲在空旷的校场上,黑压压的一大片,如同等待秋后处斩的囚犯。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麻木,眼神空洞,对于身边经过的玄甲军士兵,连抬眼看一看的力气都没有。
张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见惯了生死,也见惯了败者的下场。同情,是战场上最无用,也最奢侈的情绪。
她的任务,是尽快接管这座庞大的营寨,清点战利品,收编俘虏,将胜利的果实,牢牢地攥在手里。
“将军!”
一名负责清点中军区域的校尉,骑着马快步赶了过来,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是兴奋、是为难,又夹杂着一丝不知如何开口的古怪。
“何事?”张宁勒住马,声音清冷。
那校尉在张宁马前停下,压低了声音,似乎怕被周围的人听见。
“将军,我们在文丑的中军大帐里……发现了一些……女眷。”
“女眷?”张宁的眉头微微皱起,这算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攻破敌营,发现敌将家眷,再正常不过。
“敌将家眷而已,按俘虏处置即可。”她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统一看管,登记造册,等候主公发落。”
“不……不是……”那校尉的表情更古怪了,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似乎在组织语言,“将军,那些女眷里……有一个……属下觉得,您最好……亲自去看一看。”
张宁的目光,终于从远处那片麻木的降兵身上,转到了眼前的校尉脸上。
她看着他那副想说又不敢说,混杂着一丝男人都懂的兴奋,却又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强行压抑的表情,心中升起一丝疑窦。
能让一个见惯了阵仗的校-尉,露出这般神态的女人?
“带路。”张宁没有再多问,只是简单地吐出了两个字。
“是!”那校尉如蒙大赦,连忙调转马头,在前方引路。
文丑的中军大帐,设立在整个营寨地势最高、防卫也最森严的核心区域。
即便是在投降之后,这片区域也明显比其他地方要整洁许多。大帐本身也用料考究,远非普通营帐可比。
数十名玄甲军士兵已经将大帐团团围住,神情肃穆,不许任何人靠近。
张宁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亲兵,径直走向大帐。
“将军!”守卫的士兵躬身行礼。
张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直接掀开了厚重的帐帘。
帐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一股淡淡的、混杂着脂粉与香料的气味,扑面而来,与外面那污浊的空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帐的空间很大,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角落里摆着几案和铜炉,陈设颇为奢华。
十几个衣着各异的女子,正惊恐地挤在帐篷最里面的角落,她们的年纪从十几岁到三十多岁不等,大多衣衫虽然有些凌乱,但料子都是上好的丝绸。显然,她们都是袁军中那些将领的妻妾或家眷。
看到张宁这个身披甲胄、手按刀柄的“男人”走进来,她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更加恐惧的神色,几个胆小的已经开始低声啜泣,身体瑟瑟发抖。
张宁的目光,只是在她们身上粗略地扫过。
这些女子虽然也算有几分姿色,但终究只是凡品,入不了她的眼。她正想转身喝问那名校尉到底在故弄玄虚什么,目光却在不经意间,被角落里的一个身影,牢牢地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女人。
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惊慌失措地挤在一起,而是独自一人,靠在帐篷的立柱旁。
她身上穿着一件素色的长裙,没有多余的纹饰,看起来与周围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子格格不入。她的头发只是简单地用一根木簪挽起,几缕散乱的发丝垂在脸颊旁,非但没有显得狼狈,反而平添了几分慵懒的风情。
她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手臂,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显示出她内心的恐惧。
但与其他人的惶恐不同,她的恐惧中,似乎还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凄然。
似乎是察觉到了张宁的注视,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也就在那一瞬间,张宁的呼吸,有那么一刻的停滞。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它不像貂蝉那般,美得令人窒息,仿佛不属于人间;也不像甄宓那般,清丽脱俗,带着一种神女般圣洁的光辉。
这张脸,五官精致,却并不具备那种石破天惊的冲击力。
真正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是她眉宇间、眼波里,那种天然流露出的风韵。
那是一种已经熟透了的水蜜桃才有的风情,是一种被岁月精心雕琢过的妩媚。她的眼神,像是蒙着一层水雾的深潭,带着惊恐,带着哀怨,带着一丝楚楚可怜的柔弱,只是那么看你一眼,就足以让任何男人心底最原始的保护欲,瞬间泛滥成灾。
她的年纪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正是女人一生中最具风华的年纪。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却还未染上岁月的风霜,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张宁见过蔡琰的知性典雅,见过貂蝉的倾国倾城,也见过甄宓的洛神风姿。她自以为,对“美”这个字,已经有了极高的抵抗力。
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却让她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尤物”。
这个词,与美貌无关,与气质无关。
它是一种本能的、原始的、能够直接勾动男人心底欲望的特质。
张宁的心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这女人……是个祸水。
她几乎可以预见,若是将这个女人放在任何一个英雄豪杰的身边,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变得锐利起来。
那女人被她看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又将头低了下去,肩膀抖动得更加厉害,像一只受惊的鹌鹑。
张宁收回了目光,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她转身走出大帐,帐外的阳光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将军,怎么样?”那名校尉凑了上来,脸上带着一丝邀功般的期待。
张宁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确实……不一般。”
得到肯定的校尉,顿时喜笑颜开。
“传令下去,”张宁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将这些女眷单独安置,找几个女兵看管,供给饮食,不许任何人骚扰,违令者,斩。”
“是!”校尉心中一凛,连忙躬身领命。
他明白,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他们这些小角色能觊觎的了。
张宁没有再多做停留,她翻身上马,朝着李玄所在的高台方向,疾驰而去。
她不知道主公看到这个女人后,会作何反应。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意外的发现,或许会比缴获十万石粮草,更能让主公……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