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岩谷深处,“惊雷坊”的戒备比以往更加森严。
墨问归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火药的改进与“震天雷”的试制中。
经过无数次失败与调整,硝石、硫磺、木炭的提纯工艺日趋完善,颗粒化技术也愈发成熟,使得火药的燃烧效率和稳定性有了显着提升。
这一日,在坊内最深处的试验场,墨问归与几名核心工匠神情凝重地围着一个新铸造出的、西瓜大小的铸铁球体。球体表面并不光滑,留有浇铸的痕迹,一侧引出一根加粗加长的药捻。
这便是依照图纸,尝试铸造的第一批“震天雷”雏形之一。
“先生,这次壳壁厚度按您的要求增加了三分,泥封也用了新配的黏土,应该……应该能成了吧?”
一名负责铸造的老工匠声音带着颤抖,既是期待又是恐惧。之前几次试验,不是壳体太薄当场炸裂,就是泥封不严成了哑炮,甚至有两次因操作不当引发了小范围火灾,幸未造成人员伤亡。
墨问归没有回答,只是仔细检查着铸铁球的每一个细节,又掂量了一下重量。“点火。”最终,墨问归沉声下令,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所有人迅速退到数十步外的厚重石墙后。一名胆大的工匠深吸一口气,用长长的火把点燃了药捻。
“嗤——”
药捻燃烧的声音在寂静的试验场内格外刺耳。
这一次,燃烧得似乎格外平稳。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几息之后,预想中天崩地裂的巨响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沉闷如滚雷般的轰鸣!
“轰隆!!”
声音远比之前试验陶罐时浑厚、沉重!地面传来明显的震动!
众人探头望去,只见那铸铁球已然消失不见,原地留下一个更大的土坑,破碎的铸铁片深深嵌入了四周特意竖起的厚木板上,烟尘弥漫,空气中那股硝石与硫磺混合的独特气味更加浓烈刺鼻。
“成了!这次真的成了!”老工匠激动得老泪纵横,差点跪倒在地。
墨问归快步上前,不顾烟尘,仔细查看爆炸效果,测量土坑深度,检查铸铁破片的分布与杀伤范围,眼中闪烁着狂热与满意的光芒。
“威力尚可,壳体强度与密封仍需改进,药捻燃烧时间需更精确……”墨问归一边记录数据,一边喃喃自语,“但方向对了!此物若成,守城拔寨,无往不利!”
就在墨问归为“惊雷”的初步成功而振奋时,潜龙镇布政使司衙门内,李晨也收到了一封经由秘密渠道、由郭孝亲笔写来的密信。
信上详细说明了郭孝在京都的进展,以及成功引导宇文卓定下“驱狼吞虎”之策的经过,并提醒李晨,摄政王府的特使不日便将抵达。
“奉孝先生,真乃神人也!”李晨看完密信,忍不住对身旁的苏文赞叹,“身处虎穴,竟能反客为主,引导宇文卓做出对我有利的决策!”
苏文捻须微笑:“奉孝之能,鬼神莫测。如此一来,我们便有了名正言顺向西凉用兵的借口,至少短期内,宇文卓不会成为我们的阻碍,反而会‘支持’我们。”
果然,两日后,摄政王府长史赵德明,作为宇文卓的特使,抵达了潜龙镇。
李晨以极高的规格接待了赵德明,宴席之上,宾主尽欢,仿佛之前的龃龉从未发生。
宴后,密室之内,只剩下李晨、苏文与赵德明三人。
赵德明放下酒杯,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李布政使,王爷对阁下在北疆的功绩颇为赞赏。如今西凉内乱,董天霸诸子不肖,致使西北民生凋敝,百姓困苦。王爷心系黎民,有意重整西凉秩序,不知李布政使可愿为王爷分忧,为朝廷效力?”
李晨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派诚恳:“王爷有命,晨自当尽力。只是……”李晨露出为难之色,“赵长史也知,我潜龙镇草创,兵微将寡,粮草亦是不足。西凉虽乱,毕竟地广人众,董家经营多年,根深蒂固。若无足够支持,贸然出兵,恐难竟全功,反倒损兵折将,有负王爷厚望啊。”
赵德明早料到李晨会讨价还价,按照郭孝设定的剧本,笑道:“布政使有何难处,但讲无妨。王爷既委此重任,自然不会让布政使空手而去。钱粮、军械,王爷皆可酌情支援。”
李晨与苏文对视一眼,知道戏肉来了。
李晨沉吟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正色道:“赵长史,钱粮军械固然重要,但出兵西凉,关乎我军侧后安危。我军若倾力西向,则晋州方向……恐有后顾之忧。”
赵德明眉头微皱:“布政使此言何意?晋州乃王刺史治下,亦是王爷辖地,岂会成为布政使后顾之忧?”
李晨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赵德明:“正因如此,晨才斗胆恳请!请王爷暂将晋州之防务,交予我潜龙布政司代管!待我平定西凉,稳定西北之后,必定将晋州完璧归赵,双手奉还王爷!”
“什么?!”赵德明惊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变色,“借……借晋州?这……这如何使得!晋州乃一方州府,岂能轻易借予他人?此事万万不可!”
李晨早就料到赵德明会是这般反应,不慌不忙地道:“赵长史稍安勿躁。晨并非要夺取晋州,只是暂借其防务,以确保我军西征无后顾之忧。王刺史……呵呵,其能力如何,长史想必也心中有数。若在我军西征期间,晋州因防御不力,再遭突厥或其他势力侵袭,岂非坏了王爷大事?由我潜龙军代为驻防,可保晋州万无一失!此乃双赢之策!”
苏文也在一旁帮腔:“赵长史,主公此言在理。晋州暂借,非为私利,实为保障西征顺利,乃是为王爷、为朝廷建功立业之前提。况且,只是暂借防务,民政仍由王刺史掌管,待西凉平定,立刻归还。王爷并无实际损失,反而能得一稳定后方,何乐而不为?”
赵德明脸色变幻不定,心中急速权衡。
李晨此举,看似是为了消除后顾之忧,实则野心勃勃,是想趁机将势力扩展到晋州!可若是不答应,这“驱狼吞虎”之计便难以实施,王爷吞并西凉、削弱李晨的图谋也要落空。
“此事……此事关系重大,非赵某所能决断。”赵德明最终不敢答应,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赵某需立刻修书,请示王爷定夺!”
李晨见好就收,也不再逼迫,笑道:“理应如此。那便静候王爷佳音了。在此期间,我潜龙镇会先做些西征的准备,也好让王爷看到我等的诚意。”
送走心神不宁的赵德明,李晨对苏文笑道:“先生,你看宇文卓会答应吗?”
苏文沉吟道:“郭奉孝既在彼处,必会设法促成。只是‘借晋州’此事太过敏感,宇文卓即便答应,也必会诸多限制,甚至暗中布置后手。主公还需小心应对。”
李晨目光深邃:“无妨。只要他松了这个口子,这晋州……日后还不还,可就由不得他了。”
而在京都摄政王府,接到赵德明急报的宇文卓,看着信中“借晋州”三个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李晨小儿,胃口倒是不小!”宇文卓将信拍在案上,怒极反笑。
一旁的郭孝,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缓缓开口道:“王爷息怒。李晨此请,虽显贪婪,却也在情理之中。他这是怕王爷在他背后捅刀子啊。”
宇文卓冷哼一声:“孤岂能让他如愿?晋州乃中原门户,岂能假手于人?”
郭孝微微一笑:“王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暂借晋州防务,看似让利,实则……亦是将其置于王爷监控之下。王爷可明面上答应,暗中却可令王德贵多方掣肘,限制其兵权,并安插耳目。待其与西凉两败俱伤之时,王爷收回晋州,易如反掌。反之,若断然拒绝,李晨必生疑虑,这‘驱狼吞虎’之策,便难以施行了。孰轻孰重,还请王爷三思。”
宇文卓沉默良久,眼中寒光闪烁,最终,缓缓吐出一口气。
“便依先生之言。准他所请!但需约法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