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中央的符文，已彻底化为一种不祥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紫色。它不再仅仅是抽取能量，更像是一个缓缓睁开的、属于某个亘古存在的眼眸，冰冷地凝视着这片即将崩坏的空间。
那股正在苏醒的意志，宏大、古老，充满了令灵魂战栗的寂灭气息，远超顾白之前接触过的任何存在，包括葬魔渊的那缕魔神意志！
“不能……让它彻底醒来……”顾白的意识在混沌低语与祭坛威压的双重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但他怀抱着妖姬的手臂却箍得更紧。怀中身躯的微弱颤抖，透过锁魂链传来的、她那魔核濒临解体的哀鸣，成了他对抗疯狂与毁灭的最后坐标。
他低头，看着妖姬苍白如纸、却因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眉尖，看着她眼角那未干的泪痕，一股混杂着暴戾、占有和决绝的情绪，猛地冲垮了最后一丝犹豫。
“那就……一起毁灭吧！”
他不再试图控制或引导那股混沌之力，而是以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放开了对它的所有束缚，将自身的意志、灵魂、连同对妖姬那股扭曲的守护执念，全部作为燃料，投入了那团混沌的核心！
“轰——！！！”
混沌气息以前所未有的规模爆发！不再是狼烟，而是如同决堤的混沌之海，灰色的洪流咆哮着，不再是分庭抗礼，而是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撞向那暗紫色的祭坛核心！
这一次，不再是碰撞与纠缠，而是最极致的湮灭！
暗紫光芒与混沌灰气接触的瞬间，空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如同琉璃破碎般的尖锐嘶鸣！光线扭曲，物质分解，以祭坛为中心，一个吞噬一切的黑点骤然出现，随即猛地膨胀开来！
那不是简单的爆炸，而是规则的崩塌！
顾白最后的感觉，是自己和怀中的妖姬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撕扯、拉长，投入了那片绝对的黑暗与混乱之中。在意识被彻底撕碎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妖姬更深地按入自己怀中，用残存的所有秩序之力将她层层包裹。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顾白从一片虚无的混沌中挣扎着苏醒。
剧痛率先回归，仿佛每一寸筋骨都被碾碎，灵魂被撕裂后又勉强粘合。但他立刻意识到，他们还“存在”着。他没有死，妖姬……也还在他怀里。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虚无或毁灭后的废墟，而是一片光怪陆离、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异空间。
没有天，没有地，上下四方皆是流动的、如同极光般变幻的色彩，但这些色彩并非带来生机与美感，反而充斥着一种冰冷的、绝对的“秩序”感。
无数细密到极致的、由纯粹光线构成的符文在这些色彩中生灭、流转，构成了一条条无边无际、纵横交错的“河流”或“锁链”，静静地在虚空中延伸，直至视野尽头。
这里安静得可怕，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庞大的“信息”沉淀感，仿佛置身于一个记录了宇宙生灭的图书馆，而他们，是意外闯入的两个微不足道的字符。
“这里是……什么地方？”顾白心中骇然。他尝试调动力量，却发现体内的秩序之力与混沌意志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如同被这片空间的绝对“秩序”所压制，只有锁魂链传来的、与妖姬之间那微弱的生命连接，证明着外界的一切并非幻觉。
他低头查看妖姬的情况。她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魔核的暴动也奇异般地缓和下来，仿佛这片空间本身的力量，暂时压制住了她体内的混乱。只是那“焚魂血咒”留下的暗红色纹路，依旧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她的眉心，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顾白稍稍松了口气，但警惕之心丝毫未减。他环顾四周，试图找到出路，或者至少理解这里的规则。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最近的一条由光符构成的“河流”所吸引。那些光符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流淌，仿佛记载着某种信息。当他集中精神试图去“阅读”时，一段破碎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画面，猛地撞入了他的意识！
……那是一个背影，孤绝地立于一片混沌之中，周身散发着与他同源、却浩瀚无数倍的秩序之光……背影抬手，光芒化作锁链，将翻腾的混沌强行分割、定型……画面破碎……
顾白闷哼一声，精神一阵刺痛。这些信息太过庞大古老，以他如今的状态，强行接触如同蝼蚁窥天。
但他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秩序之光……创造与定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与秩序本源有何关联？
他强忍着不适，将目光投向另一条稍细一些的光符河流。这一次，涌入的意识碎片更加清晰，却也更加……令他心神剧震！
……他看到了熟悉的魔宫，看到了……他自己！
不，是那个被称为“阿白”的原身！他看到“阿白”在苏婉清递出那杯茶时，眼中闪过的挣扎与最终饮下后的茫然……
看到妖姬发现被刺时，那难以置信的、碎裂般的眼神，以及挥剑斩杀时，眼角滑落的那滴血泪……
看到她在无尽的悔恨与疯狂中，一次次启动那禁忌的“引魂契约”，前两次召唤来的扭曲灵魂在痛苦中消散……
第三次，阵法光芒亮起的瞬间，一道微弱的、来自遥远异世的光点，被强行捕捉、拖拽而来……
“不……这不可能……”顾白踉跄后退，脸色瞬间变得比妖姬还要苍白。这些画面，与他之前通过血迹读忆和共梦拼凑的真相相互印证，却又指向了一个更惊人的事实——他的穿越，并非纯粹的意外！
他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目光死死盯向第三条，也是感觉与他牵连最深的一条光符河流。那里流淌的，是关于“存在”与“归来”的铭刻。
更多的碎片汹涌而至……
一个强大的灵魂，在久远的过去因某种原因受到重创，大部分核心陷入沉寂，一缕残魂却意外逸散，坠入时空乱流，最终在一个名为“现代”的位面附着于一个新生儿的躯壳……
而那沉寂的核心，则在魔宫漫长的岁月中，被魔气浸染，被执念重塑，成为了“阿白”……
引魂契约的真正作用，是召回所有逸散的魂片，补全完整的“存在”……
度法的阴谋扭曲了阵法，使其变成了寻找“相似替代品”的邪术，却阴差阳错地，在第三次仪式中，真正召回了那缕流落异世的、属于“顾白”的魂……
他是顾白。
阿白也是顾白。
他们是同一个灵魂被撕裂、被置于不同环境、经历了不同人生的……两个部分！
“噗——！”
巨大的信息冲击，灵魂根源的真相，与他一直以来坚信的“穿越者”、“替身”身份产生了毁灭性的冲突。顾白只觉神魂如同被重锤击中，一口鲜血猛地喷出，眼前一黑，体内好不容易平复的混沌意志似乎也因他心神的剧烈动荡而再次蠢蠢欲动。
他死死抱住头颅，发出野兽般痛苦的嘶吼，意识在“我是谁？”的终极拷问中，彻底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刹那，他感觉到一直昏迷的妖姬，似乎因为他的异常而微微动了一下，一只冰凉的手，无力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