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黑风城的城门发出“嘎吱”一声悠扬的长鸣,随后缓缓洞开。
没有号角,没有战鼓。
一抹纯粹的黑色,如同被地狱释放的墨汁,从城门内沉默地流淌出来。
那是一支军队。
一万人的军队。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只有战靴踏在泥土上发出的沉闷脚步声。
这种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富压迫感的共振,仿佛大地的心跳都被强行校准了节拍。
金属甲片在行进中彼此摩擦,声音细碎而连绵,听起来不像是噪音,反倒像一首为死亡谱写的交响前奏。
秦如雪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走在军阵的最前方。
她身上那件黑红相间的炽焰焚天铠,在夜色与火把的映照下,流淌着暗金色的光泽。
全军万马间,只她一人是彩色的。
她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后那股钢铁洪流。
他们,是她意志的具现。
大军踏着不变的节奏,一步步逼近几十里外的敌营,如同缓慢却不可阻挡的涨潮。
就在这时。
秦如雪挂在腰间的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忽然微微震动了一下,镜面泛起水波般的涟漪。
“如何?”
林墨的声音,清晰地从镜中传来,直接在她脑海里响起。
这“同心镜”,是林墨之前开礼包时获得的。
分子母两镜,持镜者可通过镜子互相交流,甚至看到对方的画面。
秦如雪目视前方,声音平稳地回应着:
“和你预料的一样,他们没有撤退,也没有选择进攻,原地结阵,摆出了防御姿态。”
镜子里安静了片刻,似乎在分析思考。
“好,那就按原计划行事。”
“别急着开战,慢慢给他们上压力,我们这边还需要一点时间。”
“好。”
秦如雪应道。
“嗯,乖。”
林墨的声音忽然变得轻佻。
“等打完这场仗,夫君回家好好犒劳你。”
秦如雪握着缰绳的手猛地一紧,一股热气直冲脑门,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冰冷的头盔下迅速升温。
这家伙,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滚!”
秦如雪冲着铜镜低声骂了一句。
不等林墨再开口,就飞快地伸手在镜面上一抹,切断了通讯。
做完这一切,秦如雪立刻扬起手臂,做了一个战术手势。
“传令!”
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女将军的清冷与果决。
“全军缓步前进!擂鼓!”
“喏!”
身后的传令兵立刻挥动令旗。
“咚——咚——咚——”
低沉而富有节奏的鼓声,从军阵后方响起,取代了之前的脚步声,成为战场上唯一的旋律。
收到命令的玄甲军,整齐划一地再次向前踏出一步。
“杀!”
一万名士兵,同时发出一声短促而整齐的暴喝。
那声音不像是一万个人在喊,而像是一个身高千丈的巨人,从喉咙里挤出的一个毁灭音节。
冲天的杀气,瞬间撕裂了夜空的宁静。
……
另外一边。
吴忠和赵长老并肩站在一辆临时加固的战车上,眺望着远处那片正在不断靠近的“火海”。
“呵呵,长老您看。”
吴忠得意洋洋地指着前方,脸上的鄙夷都快溢出来了。
“那火把晃得跟喝醉了酒似的,高低不平,前后不一。”
“肯定是那林墨小子把城里的娘们和老头都拉出来了,真他妈是个笑话。”
赵长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那张僵尸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眼神中同样透着一股洞悉一切的优越感。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穷途末路的最后挣扎罢了。
用一群乌合之众来虚张声势,这种计策,三岁小孩都能看穿。
林墨的手段,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艳,沦落到了现在的可笑。
“你看,他们还擂鼓了!”
“我敢打赌,那敲鼓的肯定是城里戏班子的鼓手,说不定还是个唱花旦的!哈哈哈!”
吴忠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哈哈大笑起来。
可随着对方越来越近,吴忠的笑声却渐渐小了下去。
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出现一丝微妙的变化。
不对劲。
有点不对劲。
为什么……这么整齐?
那片火海虽然看起来晃动,但它们移动的整体轮廓,却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尺子规范着,始终保持着一个扇形。
而且,太安静了。
除了那单调的鼓声,他听不到任何嘈杂。
没有喧哗,没有哭喊,没有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万人规模的行军,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就在这时。
“咚——”
远处的鼓声停了。
那片黑色的浪潮,也在同一时刻,戛然而止。
他们停在了距离吴忠大营约摸三里的地方。
这个距离,刚好在重弩和投石车的射程之外,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绝佳位置。
“他们在干什么?”
吴忠的眉头皱了起来,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又冒了出来。
赵长老也眯起了眼睛。
下一秒,让他们毕生难忘的画面出现了。
那支停下的“百姓大军”,在鼓声停止的瞬间,开始了行动。
数不清的黑影,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效率和精准度,迅速散开。
他们以百人为单位,快速组成一个个方阵,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凝滞和混乱。
月光下,那原本被他们当成破布的“旗帜”,迎风招展,露出上面用金线绣出的、狰狞的黑色龙头。
而那些所谓的“农具”和“竹竿”,在月华的照耀下,反射出了一片片森然的,属于钢铁的冷光!
那不是锄头,是寒光闪闪的横刀!
那不是扁担,是一丈多长的制式长枪!
那根本不是什么老弱病残!
月光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银色的霜。
那一身身漆黑的,线条冷硬的制式铠甲,那一顶顶遮蔽了所有表情的狰狞面甲,那一片片沉默矗立,如同钢铁丛林般的军阵……
这哪里是来吓唬人的老百姓!
这他妈是一支比他铁壁关最精锐的亲卫,还要精锐的虎狼之师!
吴忠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全没了。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不……不可能……”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次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前一刻,他还在嘲笑对方是光着屁股玩泥巴的小屁孩。
这一刻,对方直接开着一整个装甲师,停在了他家门口。
吴忠感觉脑子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赵长老……你个狗日的!
你他妈管这叫虚张声势?!
管这叫老弱病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