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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血色白银 > 第167章 南行密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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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阮文岳后,郑经独自在偏殿中踱步良久。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砖地面上微微摇曳。南方的棋局已经布下,如今需要的是最合适的棋子。

“来人,”他唤来亲兵队长,“去请赵先生来。”

赵先生名唤赵启明,原是广东水师的一名书办,因精通算术、绘图,又略通安南语,被沈廷扬调拨到郑经军中协助后勤。此人年近四旬,为人机警却不张扬,平日沉默寡言,但交办的事情总能办得妥帖。

不多时,一个身着半旧青衫、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轻步入殿,行礼道:“属下赵启明,参见将军。”

“赵先生不必多礼。”郑经示意他坐下,亲自斟了杯茶推过去,“先生来军中已有数月,可还习惯?”

赵启明双手接过茶杯,恭敬道:“承蒙将军与沈大人照拂,一切安好。”

郑经点点头,话锋一转:“先生可听说,南方郑梉请求朝廷派遣匠师教官,协助整训水师之事?”

“略有耳闻。”赵启明谨慎答道,“今日陈瞻使者前来,营中已有议论。”

“嗯。”郑经注视着他,“依先生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赵启明沉吟片刻,缓缓道:“郑梉此请,名为求援,实为试探。若断然拒绝,恐其心生疑虑,乃至铤而走险。若倾力相助,则是养虎为患。唯有……有限介入,以观其变。”

这话说得含蓄,却与郑经所思不谋而合。郑经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先生高见。本将正欲选派数人南下,名义上是协助考察、提供建议,实则需暗中观察南方虚实,尤其是郑梉与葡萄牙人的往来,以及其水师、港防的真实情形。”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此事干系重大,所选之人需胆大心细,沉稳机变,既要懂些水战、造船的皮毛以掩人耳目,更要有察言观色、随机应变之能。且……需对朝廷忠心不二。”

赵启明听到这里,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他放下茶杯,起身躬身道:“将军可是属意……让属下去?”

郑经也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正色道:“先生是聪明人。你在水师待过,懂些船务;会安南语,便于交流;更难得的是处事周全,不露锋芒。此番南下,明面上,你领队,带着两名懂造船的老匠人,一名水师退下来的老舵工,以‘朝廷特派勘验使’的名义前往。暗地里……”

他压低声音:“你要设法摸清三件事:其一,郑梉水师真实规模、战船状况、布防要点;其二,顺化、岘港等港口的防御布置,航道水深;其三,也是最重要的,郑梉与葡萄牙人是否仍有勾结,若有,是通过何人、在何处、交易何物。”

赵启明面色凝重,仔细听着。

“你们的安全,本将会安排。”郑经继续道,“戚将军的水师会在外海巡弋,形成威慑。同行的两名匠人和老舵工,也会挑选可靠之人,他们只负责明面上的技术勘验,暗中的探查由你主理。此外,本将还会安排两名精干的亲兵扮作随从护卫,他们都懂些武艺,更机警善战,可护你们周全。”

“到了南方,”郑经拍了拍赵启明的肩膀,“多看、多听、少说。郑梉若以礼相待,你们便以礼相还;若有意刺探朝廷虚实,可适当透露些无伤大雅的消息,比如北方整军顺利,大王勤学之类,总之要让他觉得朝廷无意立即南下,但又实力雄厚。至于他是否履行质子、赋税等条件,你不必主动提及,若他问起,便推说此乃朝廷大政,非使臣所能议。”

赵启明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去凶险,但也是难得的机遇。他肃然躬身:“属下明白。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将军重托。”

“好!”郑经扶起他,“先生准备一下,三日后出发。所需的文书、勘验器具、礼物,本将会让人备齐。今夜之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

“属下谨记。”

三日后,一支小小的队伍从升龙出发,向南而行。除了赵启明和三名“技术官员”,还有五名随从、两名仆役,以及装载着礼物和勘验工具的几辆骡车。队伍虽小,却持着盖有黎朝新君印玺和明军关防的正式文书,一路畅通无阻。

沿途经过的州县,地方官态度各异。有些热情接待,显然是真心归附朝廷;有些则礼节周到却透着一股疏离,应是仍在观望;更有甚者,背后似乎总有几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赵启明不动声色,只是认真记录沿途地理、民情,与地方官交谈时也多是询问农桑、治安等寻常话题,偶尔提及朝廷新政,也是泛泛而谈。

这一日,队伍进入清化府地界。清化是南北要冲,如今由明军一部和阮文岳新整编的部队共同驻防。负责接待的是一名明军的把总,姓周,很是热情。

安排妥当后,周把总私下找到赵启明,低声道:“赵大人,前方再往南,就是郑梉实际控制的地界了。末将奉命转告将军嘱托:过了清化,万事小心。郑梉的人可能会在边界‘迎接’你们。还有,水师戚将军传来消息,他的船队会在外海跟着你们南下的路线,若遇紧急情况,可在沿海高处燃三堆烽烟为号。”

赵启明心中一暖,拱手道:“多谢周把总,多谢将军和戚将军牵挂。启明定当小心。”

次日,队伍继续南行。果然,刚过清化府界碑不到十里,一队约五十人的骑兵便迎面而来,为首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将领,自称是郑梉麾下的护军都尉,姓吴。

“末将吴全,奉都统使之命,特来迎接天朝勘验使!”吴全在马上抱拳,语气恭敬,但眼神却锐利地打量着赵启明一行人,“都统使已在顺化翘首以盼,特命末将沿途护送,确保诸位大人安全。”

“有劳吴都尉。”赵启明不卑不亢地还礼,“我等奉朝廷之命南下公干,能得都统使如此关照,感激不尽。”

吴全笑道:“赵大人客气了。请!”他挥手让骑兵队分列两侧,名义上是护送,实则将赵启明的队伍夹在了中间。

队伍继续前行,赵启明坐在骡车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透过车帘缝隙观察着沿途景象。越往南走,田地似乎越发规整,村落也显得富庶一些,可见郑梉在南方经营确有成效。路上遇到的巡逻士兵,装备也较之前看到的北方州县兵齐整些。

当晚,队伍在一处驿站歇息。吴全安排了丰盛的酒宴,席间不断劝酒,言语间多有试探。

“赵大人此番南下,不知主要勘验哪些方面?我等南方水师,久疏战阵,船只也确实老旧,怕是让天朝来的行家见笑了。”吴全端着酒杯,状似随意地问道。

赵启明浅酌一口,微笑道:“吴都尉过谦了。朝廷听闻都统使有意整饬海防,心甚慰之。我等此来,主要是看看现有战船规制、港口条件,回去后好为朝廷制定协助方案提供依据。至于战阵操演,非我等匠人之所长,不敢妄评。”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说明了来意,又巧妙避开了具体军事细节。

吴全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笑道:“原来如此。对了,听说朝廷在北方编练新军,成效卓着,不知可否透露一二,也让末将等学习学习?”

赵启明心中暗笑,果然来了。他放下酒杯,叹了口气:“不瞒都尉,北方新军编练,确是大王与郑将军心血所在。不过具体详情,非我等外派之员所能尽知。只听说阮文岳将军督练甚严,又有天朝军官协助,想必假以时日,必成劲旅。只是……”他话锋一转,压低声音,“北方初定,百废待兴,粮秣筹措不易,阮将军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话半真半假,既抬高了北方新军,又暗示了朝廷目前的“难处”,符合郑经交代的“让郑梉觉得朝廷无意立即南下,但又实力雄厚”的策略。

吴全听着,眼中神色变幻,哈哈一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来,赵大人,再饮一杯!”

宴席在看似融洽实则各怀心思的氛围中结束。回到客房,扮作随从的亲兵队长低声对赵启明道:“大人,驿馆内外多了不少暗哨。这个吴全,不简单。”

赵启明点点头,低声道:“意料之中。告诉大家,言行谨慎,该勘验的记录认真做,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去的地方别去。我们的‘眼睛’和‘耳朵’,要放亮些。”

夜深了,南方的风带着海的气息和草木的芬芳。赵启明推开窗户,望着东南方向。那里是顺化,是郑梉的老巢,也是他此行真正的目的地。棋局已开,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他摸了摸怀中暗藏的细小炭笔和密写纸,那是他记录见闻的工具。前方等待他的,将是更多的试探、周旋,以及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汹涌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