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上的盛赞犹在耳畔,“一门三杰”的风光还未散去,另一道更劲爆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京城权贵圈里激起了千层浪。
皇帝有意将最宠爱的永宁公主,下嫁给战王府长子,新科状元、现任户部侍郎墨云辰!
消息不知从哪个宫门缝隙里漏了出来,一夜之间,传遍了各大府邸的茶余饭后。
“听说了吗?陛下看上了墨家那位状元郎!”
“永宁公主?那可是陛下和已故元后嫡出的明珠啊!真正的金枝玉叶!”
“墨家这是要一飞冲天了啊!尚了公主,那就是皇亲国戚,真正的简在帝心!”
“啧啧,战王府这圣眷,真是隆得没边了……”
有人羡慕,自然就有人说着酸溜溜的话。
“尚公主?呵呵,看着是泼天的富贵,可这驸马爷是那么好当的?”
“就是,一辈子拘着束着,前程算是到头了,还能真让你掌实权?”
“墨云辰年纪轻轻就已是户部侍郎,前途无量,尚了公主,这仕途……嘿嘿。”
“以后见了公主妻子,还得先行君臣之礼,这日子,想想都憋屈。”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战王府内,气氛却有些微妙。
墨玉琳最先听到风声,几乎是跑着冲进了主院,气喘吁吁,脸上又是兴奋又是担忧:“哥!嫂子!外面都在传,陛下要把永宁公主嫁给咱们辰儿!”
正在给墨骁珩整理衣领的虞怀瑾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丈夫。
墨骁珩浓眉微蹙,沉吟道:“永宁公主……是元后所出,陛下确实极为宠爱。只是……”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彼此心中的顾虑。
尚公主,是天大的恩宠,也是无形的枷锁。
这时,墨云辰自己也从衙门回来了,他脸色平静,但细看之下,眉宇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显然也听到了消息。
“父亲,母亲。”他行礼后,在一旁坐下。
“辰儿,你都知道了?”虞怀瑾温声问道。
墨云辰点了点头:“下朝时,几位同僚……言语间已有试探。”
墨玉琳急急道:“辰儿,你怎么想?那可是公主啊!以后你就是驸马都尉了!”
墨云辰没有立刻回答,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似乎在斟酌词句。
恰在这时,墨云锋和墨云柔也前后脚进来了。墨云锋大嗓门,人未到声先至:“大哥!听说你要当驸马了?真的假的?”
他一阵风似的刮进来,脸上带着好奇和几分与有荣焉:“乖乖,公主啊!大哥你可真行!”
墨云柔则安静地跟在后面,小声补充了一句:“我听说,永宁公主的嫁妆,会非常非常丰厚。”她眼里闪烁着对数字的本能敏感。
墨骁珩看着这一屋子人,清了清嗓子,看向长子:“辰儿,此事关乎你终身,你是怎么想的?但说无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墨云辰身上。
墨云辰抬起眼,目光扫过父母、弟妹,最终沉静地开口:“父亲,母亲,尚公主,是皇恩浩荡,是无数人求之不得的荣耀。”
他顿了顿,话锋微微一转:“然而,儿子志在户部,想在度支、漕运、民生经济上做些实事。若尚公主,按惯例,驸马都尉多为虚职,或转任清贵闲职,恐再难触碰核心权柄,一展抱负。”
他说的很直白,也很现实。荣耀与实权,在此刻似乎成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墨云锋一听,挠了挠头:“啊?当了驸马就不能当大官了?那多没劲!大哥你那些数字表格,离开了户部,跟谁算去?”
墨玉琳也冷静了下来,蹙起秀眉:“是啊,而且公主身份尊贵,这……这婆媳相处,妯娌关系……”她已经开始担心家里以后的和谐了。
虞怀瑾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已有计较。她看向墨云辰,语气平和却带着力量:“辰儿,抛开前程惯例不谈,只论婚姻本身。你对永宁公主,可有所了解?可有……倾慕之心?”
墨云辰被母亲问得一怔,随即俊脸上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他摇了摇头,坦然道:“儿子与永宁公主仅有宫宴数面之缘,知其端庄娴雅,但并无其他交集,更谈不上倾慕。”
说白了,这就是一桩纯粹的政治婚姻的苗头。
虞怀瑾点了点头,心中明了。她转向墨骁珩:“王爷,您看呢?”
墨骁珩大手一挥,语气带着武将的干脆和对儿子的维护:“既然辰儿志不在此,对公主也无心意,那这劳什子驸马,不当也罢!老子墨骁珩的儿子,靠的是真本事吃饭,不是靠尚公主博富贵!”
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让墨云辰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可是……”墨玉琳有些担忧,“这是陛下的意思,我们能拒绝吗?这可是抗旨不遵啊!”
这话问到了关键点上。天家恩典,给你是荣耀,你不要,那就是不识抬举,甚至可能引来猜忌和祸事。
一时间,厅内安静下来。
虞怀瑾却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从容:“圣意只是‘有意’,并未明发谕旨,此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直接抗旨自然不行,但我们可以让陛下自己改变主意。”
“让陛下自己改变主意?”众人都好奇地看向她。
“如何做?”墨骁珩直接问道。
虞怀瑾的目光缓缓扫过几个孩子,最后定格在墨云辰身上:“陛下爱才,更看重我大晟的江山社稷。他之所以属意辰儿,是因为辰儿是难得的能臣干吏。若让陛下觉得,让辰儿尚公主,是折损了一位能支撑国库、料理民生的栋梁,是朝廷的巨大损失,而非墨家一门的荣耀……陛下乃明君,自会权衡。”
她顿了顿,继续道:“锋儿在军中的势头越来越好,柔儿掌管的钱庄如今与国计民生息息相关,我们墨家,早已不是依靠尚公主来维系荣宠的家族了。我们的价值,在于‘有用’,在于能成为陛下治理天下的‘支柱’。”
她看向墨云辰:“辰儿,你接下来在户部的差事,尤其关于明年漕运预算和税制微调的那几项,要做得更出色,更无可替代。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墨云辰在户部的位置,无人可以取代。”
她又看向墨骁珩:“王爷,下次您面圣时,或许可以……不经意地流露出,为人父母,只盼儿女婚姻美满,又担心尚公主的规矩会束缚了孩子的手脚,耽误了他为朝廷效力。语气要恳切,是替儿子前程担忧,而非对皇家不满。”
墨骁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虞怀瑾最后对墨云辰柔声道:“辰儿,你也无需过于忧虑。或许,永宁公主那边,也未必情愿呢。”
这话如同一点星光,悄然点亮了某种可能。
……
果然,如同虞怀瑾所料,此刻的皇宫深处,皇帝最宠爱的永宁公主墨永宁,正在自己的宫殿里,对着贴身嬷嬷发脾气。
“凭什么!父皇凭什么问都不问我一声,就要把我指给那个墨云辰!”永宁公主年方十五,娇艳如春日海棠,此刻却柳眉倒竖,满脸不情愿。
嬷嬷连忙劝道:“哎呦我的殿下,那墨侍郎年轻有为,俊朗非凡,可是京城多少贵女的春闺梦里人呢……”
“那又怎么样!”永宁公主打断她,粉唇嘟起,“一个整天就知道拨算盘、看账本的木头柱子!无趣死了!本公主才不要嫁给他!”
她心目中理想的驸马,应该是像话本里写的那样,风流倜傥,能陪她吟诗作对、赏花游湖的翩翩公子,而不是一个开口闭口就是数据、条陈的“小老头”。
“可他家圣眷正浓啊殿下……”
“我不管!我不要嫁!你去告诉母妃,我不要!”永宁公主任性起来,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
几日后,御书房。
皇帝处理完政务,揉了揉眉心,看似随意地对一旁伺候的首领太监道:“朕前几日提了一句永宁和墨家那小子的婚事,外面似乎传得挺热闹?”
太监躬身笑道:“陛下赐婚,那是天大的荣耀,众人自然是羡慕战王府和墨侍郎的。”
皇帝哼笑一声,目光锐利:“羡慕?朕看未必吧。墨骁珩那个粗人,前两天跟朕诉苦,说什么怕儿子尚了公主就成了闲人,一身本事无处施展,耽误了给朕效力。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太监不敢接话。
皇帝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不过,他说的,倒也未必没有道理。墨云辰那小子,在户部确实是一把好手,心思缜密,于经济一道颇有天分。若真因尚公主而束之高阁,是有些可惜了。”
他沉吟片刻,又道:“而且,永宁那丫头,这两天在她母妃那儿闹腾得厉害,说什么墨云辰是个无趣的木头,死活不乐意。”
皇帝放下茶盏,失笑摇头:“一个担心前程,一个嫌弃无趣。朕这想当个月老,还当不成了?”
……
又过了几日,一次小范围的家宴后,皇帝单独留下了墨骁珩和虞怀瑾。
“墨爱卿,王妃,”皇帝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却意味深长,“前些时日,朕确有考虑过永宁和云辰的婚事。”
墨骁珩和虞怀瑾心中俱是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皇帝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道:“不过,朕仔细想了想,也问过了永宁那丫头的意思。强扭的瓜不甜啊。”
他看向虞怀瑾:“王妃教子有方,云辰是国之栋梁,朕还指望着他在户部为朕分忧,打理好朕的国库呢。若因尚公主而限制了才能,确是我大晟的损失。”
他又看向墨骁珩:“至于永宁,被朕宠坏了,性子跳脱,只怕和云辰那沉稳的性子也合不来。这门婚事,就此作罢吧。”
峰回路转!
墨骁珩和虞怀瑾连忙起身谢恩:“陛下圣明!臣(臣妇)感激不尽!”
皇帝摆摆手,笑道:“罢了。不过,墨爱卿,朕可是放弃了这么一个好女婿,你战王府,可得给朕多出几个力才行!”
“臣万死不辞!”墨骁珩声音洪亮,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
消息传出,外界再次哗然。
拒绝了!战王府竟然真的婉拒了尚公主!而陛下居然也同意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战王府的圣眷,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厚!
说明墨云辰的才能,让皇帝宁愿放弃让他当女婿,也要留在重要岗位上!
说明这一门三杰,根本不需要靠尚公主来锦上添花!
一时间,战王府和墨云辰的地位,不降反升。
而那些原本说着酸话,等着看墨云辰被削权笑话的人,全都哑了火。
墨云辰得知消息后,深深松了口气,对父母的回护更是感激。他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户部的工作中,用一份份精彩绝伦的策划和实实在在的政绩,回报皇恩,也印证了皇帝的选择有多么正确。
而经此一事,墨云辰的婚事,也成了京城顶级权贵圈里最炙手可热的话题。连公主都“配不上”的状元郎,最终会花落谁家?
战王府的花厅里,虞怀瑾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嘴角含笑。
危机解除,而且解决得如此圆满。
她的辰儿,可以继续翱翔于更广阔的天空了。
这感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