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把《北平老建筑图录》夹在胳膊底下,快步穿过图书馆大门。史策跟在他身后两步远,墨镜压得低,算盘在口袋里磕了下大腿。
门口守卫抬头看了眼钟,又低头登记簿上扫了一眼,没拦人。
“今天来得早。”王皓小声说。
“闭馆前一小时清场。”史策回他,“咱们只有五十五分钟。”
雷淞然蹲在街对面电线杆底下啃烧饼,看见两人进门,赶紧三口两口咽下去,饼渣掉了一襟。
他抹了把嘴,蹽腿就往巷子绕。
古籍室门开着,王皓径直走向值班台,把讲师证和批条拍上去。
“调《楚宫营造志》残卷。”他说,“编号G-739,申请理由是考证承露台建筑形制。”
值班员翻了翻记录本:“这书不外借。”
“我不借走。”王皓指了指角落那张桌子,“就在那儿看,看完立刻还。”
值班员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钥匙走了。
史策在桌边坐下,掏出笔记本摊开。她把算盘放在左手上,右手拨珠,嘴里念叨:“三短一长……三短一长……”
“你又来了?”王皓瞥她一眼。
“记节奏。”她说,“光靠脑子容易混。算盘珠子按组分,好算。”
王皓没吭声,从皮箱里抽出洛阳铲探针,轻轻敲了下桌面——这是暗号,意思是“有人盯着”。
史策不动声色地把算盘转了个方向,让珠子朝内。
五分钟后,值班员抱着一本泛黄线装书回来,登记完才放下。
王皓接过书,手指刚碰封面,就闻到一股霉味混着樟脑的气息。他翻开第一页,纸脆得像要裂开。
“小心点。”史策提醒。
“我知道。”王皓一页页翻,眼睛扫过每一行字、每一张插图。
史策盯着自己本子上的星图草稿,对照《天文考异》里的记载,低声念:“秋分夜,月入鹑首,中天方位偏西南十二度……这个角度,得是山脊正对月光才能照进机关口。”
王皓突然停住。
他手指停在《营造志》末页一幅手绘图上。
“找到了。”他声音压得很低。
史策凑过去。
图上画的是承露台基座局部放大,一圈纹路环绕底座,纹路由三道短刻痕接一道长刻痕组成,循环往复。
“三短一长。”史策说。
“不是装饰。”王皓指着旁边一行小字注解,“‘凤鸣律纹,启钥之引’。”
“钥匙有了。”史策嘴角动了下,“节拍对上了。”
王皓合上书,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下一步,找地方。”他说。
两人回到座位,王皓从皮箱取出藏宝图复制品,铺在桌上。这张图是用薄宣纸描下来的,原图还在木匣子里锁着。
他拿铅笔在地图西南角划了个圈。
“你看这儿。”他指着一条河流拐弯处的山脊,“山势朝南,西面无遮,月亮升到鹑首位时,光线能直射山口。”
史策拿出黄铜罗盘,打开盖子看了一眼。
“风向也对。”她说,“东南气流常年带湿,这种地形容易积雾,白天看不清,夜里月出雾散——最适合动手。”
“而且附近有水。”王皓敲了敲地图上河线,“运东西方便。要是真有宝藏,肯定不会埋在骡马都拉不进去的地方。”
史策点头:“排除北方几个假承露台。那边干旱,没这条河。”
“那就剩这一个可能最大。”王皓加重了铅笔圈,“纪山溠口一带,十有八九就是这儿。”
史策拨了下算盘珠,轻声说:“三短一长是引,月临鹑首是启……钥匙有了,门也找到了。”
王皓笑了下,眼角有点发酸。
他很久没这么近看过希望。
“回去。”他说,“让治良煮锅汤,咱们今晚就得定路线。”
两人迅速收拾东西。王皓把《营造志》还回去,登记时故意慢半拍,等值班员写完才走。
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登记簿。
“林小梅”那行字,横线还在,但旁边多了个红圈。
“糟了。”史策低声说。
“他们盯死了。”王皓收起证件,“不过没关系。”
“不怕暴露?”
“怕。”王皓迈下台阶,“但现在我们手里有东西,他们只有怀疑。谁先动手,谁输。”
街口,雷淞然已经绕到巷子口等着。
看见两人出来,他招了下手。
王皓抬手示意绕行。
主街上巡逻队刚走过,四个黑制服清乡侦缉队员挎着枪,晃晃悠悠往这边来。
王皓转身走进书店隔壁的裁缝铺,假装看布料。
史策从另一边穿进窄巷。
雷淞然见状,也贴着墙根溜过去接应。
三人在后巷汇合,一路没说话,穿七拐八绕回了新住所。
李治良听见敲门声,立刻从灶台边冲过来。
他一手抓着门栓,另一只手还攥着那本抄满线索的册子。
门开了一条缝。
“是我。”王皓说。
门哗啦拉开。
李治良一把将三人拽进来,反手就关门落栓。
“你们可算回来了!”他声音发抖,“我刚才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来回走了三趟!”
“没事。”王皓把皮箱放在桌上,“线索齐了。”
雷淞然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喘着气问:“哥,是不是快找到宝贝了?”
王皓没答话,而是打开皮箱,取出洛阳铲,轻轻放在桌角。
他看着李治良,又看向史策。
“不是快。”他说,“是已经摸到门缝了。”
史策摘下墨镜,揉了揉眉心,把算盘轻轻摆在桌角。
“这次。”她声音很轻,“咱们得抢在他们前面进墓。”
四人围坐下来。油灯昏黄,地图摊在桌上,铅笔圈出的那个位置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王皓伸手点了点那个圈。
“明天一早出发。”他说,“走西线,避开大路。”
李治良点头,赶紧翻本子记日期。
雷淞然搓着手:“要不要带干粮?我顺点咸菜就行。”
“带够三天的量。”王皓说,“路上不能生火。”
史策补充:“每人背一壶水,走山路耗体力。”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
很轻,但确实来了。
所有人静了一下。
王皓抬起手,示意别出声。
车声停在门外十步远。
没人下车,也没人叫门。
屋里一片死寂。
王皓慢慢把手伸向洛阳铲。
史策指尖搭上算盘。
雷淞然悄悄挪到窗边,掀了条缝往外看。
李治良死死抱住那本册子,缩在桌角。
门外,一双黑色军靴踩在石子路上,缓缓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