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周志国的铁链在水泥地上拖出哗啦声响。他盯着桌上那杯凉透的茶水看了三分钟,突然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辰:“我说——马文涛给了我三千万,让我顶罪。”
林辰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指尖在笔录纸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他没说话,只是把笔放下,推过去一盒没开封的烟。周志国抖着手抽出一根,打火机打了三次才点燃,烟圈裹着他的声音飘出来:“他说……只要我扛下来,牢里的日子会好过,我老婆孩子也能拿到钱。”
“转账记录呢?”林辰的声音很稳,目光落在他攥得发白的指关节上。
周志国突然笑了,笑声像被砂纸磨过的铁皮:“他那么精,怎么会留转账记录?但我偷偷录了音。”他歪了歪头,示意林辰靠近,“在我家阳台第三块砖底下,有个黑色U盘……”
警车冲进马文涛办公室时,他正在慢条斯理地用银签挑着燕窝。落地窗外是青溪镇的全景,新盖的别墅区轮廓在暮色里泛着冷光。看到破门而入的警察,他甚至还举了举杯:“要不要尝尝?印尼来的,比你们那速溶咖啡强多了。”
法警扣住他手腕的瞬间,他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表链硌得林辰手心发疼。“林市长,这玩笑开得有点大。”马文涛挑眉,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没什么波澜,“我叔叔刚出事,你们就来抄我的办公室?就不怕我爸……”
“马局长正在配合调查。”林辰打断他,目光扫过书架上那排烫金精装书——最中间那本《资本论》的书脊是空的,里面藏着个黑色皮质笔记本。他伸手抽出来时,马文涛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笔记本封面烫着暗纹,翻开第一页就是青溪镇的地图,陈阳家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个刺眼的圈。林辰的指尖抚过那行字:“那小子太碍眼,得让他消失。”字迹张扬,带着股没断奶的嚣张,和马文涛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对上了号。
“这是伪造的。”马文涛挣扎着想去抢,银表链在灯光下划出冷光,“林辰,你别被周志国那蠢货骗了!是他挪用的扶贫款,是他找人打的王大爷儿子……”
“2023年3月17日,”林辰翻过三页,声音透过审讯室的单向玻璃传出去,清晰得像手术刀划开皮肤,“你让周志国把陈阳引到废弃工厂,说‘ accidents happen all the time’。”他抬眼,正好对上马文涛骤然收缩的瞳孔,“这句话,是你用英语说的,对吧?”
马文涛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瘫在椅子上,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眼底从未有过的恐慌——那是被戳穿假面的狼狈。
林辰没再理他,转身去翻那个嵌在墙里的保险柜。密码锁的数字还停留在马文涛的生日,打开的瞬间,一股檀香味涌出来,里面没有现金,只有一沓沓照片:陈阳在菜市场帮老人挑菜的背影、陈阳蹲在路边给流浪猫喂水的侧影、陈阳在扶贫会上发言时被阳光照得发亮的侧脸……每张照片背面都用红笔写着日期,最新的一张是陈阳出事前三天。
“他拍这些干什么?”年轻的法警忍不住问。
林辰没回答,只是指尖抚过照片背面的日期——那是陈阳每次阻止马文涛违规批地的日子。他突然想起陈阳总挂在嘴边的话:“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对着笑里藏刀的。”原来陈阳早就察觉到了,那些看似随口的提醒,全是他预感到的危险。
这时,王主任的电话打了进来,背景音里有飞机引擎的轰鸣。“林辰,”王主任的声音带着笑意,“陈阳下周回国,说想跟你见一面,地点定在你们常去的那家牛肉面店。”
林辰捏着照片的手猛地收紧,照片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看向窗外,暮色正一点点漫过青溪镇的屋顶,像极了陈阳出事那天的黄昏。审讯室里,马文涛还在嘶吼着什么,但林辰已经听不清了——他的耳朵里只剩下王主任那句话,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知道了。”林辰挂了电话,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证物袋。转身时,正好看到马文涛被押出去,经过他身边时,对方突然安静下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以为陈阳真的……”
话没说完就被法警堵住了嘴,但林辰看清了他眼底那抹诡异的笑。
夜风从走廊窗户灌进来,带着青溪镇特有的泥土味。林辰站在窗前,手里攥着那个装照片的证物袋,指尖冰凉。远处的工地上,塔吊的灯光忽明忽暗,像谁在黑暗里眨着眼睛。
他突然想起陈阳临走前说的:“等我回来,咱们去吃加双蛋的牛肉面。”那时阳光正好,陈阳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振翅欲飞的鸟。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王主任发来的航班信息。林辰看着那串数字,突然笑了——不管马文涛那句话藏着什么鬼把戏,至少有件事是肯定的:下周六的牛肉面,他得提前去占好座,加双蛋的那种。
证物袋里的照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陈阳的笑脸清晰得像在眼前。林辰把证物袋握紧了些,转身往审讯室外走。走廊的灯随着他的脚步一盏盏亮起,像在为某个即将到来的重逢,铺一条长长的、亮堂堂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