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槌落下的瞬间,马副省长突然从被告席上直起身,西装领口崩开两颗纽扣,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衫——那是他惯常的体面,此刻却像层紧绷的伪装。“我反对!”他的声音劈了个叉,打破了法庭的肃穆,“那些扶贫款不是挪用,是正常投资!我是为了带动青溪镇的经济发展,才把钱投给化肥厂的!”
旁听席顿时响起一阵哗然。老周猛地站起来,手里的拐杖“笃笃”敲着地板:“放狗屁!那破厂子早就成了烂尾楼,我们的地被占了,钱也没见着,这叫哪门子发展?”法警连忙上前按住他,老人气得浑身发抖,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似的鼓起来。
林辰站在证人席上,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警号。陈曦给他的U盘就揣在口袋里,塑料壳被体温焐得温热。他看着马副省长那张涨红的脸,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省府会议上见到他的情景——那时的马副省长端坐在主席台上,说“扶贫工作要真抓实干,不能搞花架子”,语气里的诚恳骗了不少人。
“法官大人,”马副省长的律师立刻接话,手里举着份文件,“我们有化肥厂的立项批文,上面明确写着‘用于扶贫产业升级’,这足以证明我当事人的清白!”他把文件递向陪审团,动作里带着刻意的从容,“至于工厂停工,是因为市场波动,属于正常的商业风险。”
“商业风险?”林辰冷笑一声,按下了投影仪的开关。法庭的白墙上瞬间出现一张照片:灰蒙蒙的厂房里,钢筋裸露在外,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墙角的野草长到半人高。“这是陈阳三个月前拍的,”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法庭,“所谓的‘扶贫工厂’,连门窗都没装,更别说生产设备了。马副省长,您所谓的‘投资’,就是把扶贫款扔进这样的烂尾楼吗?”
照片一张接一张切换:工人举着“欠薪半年”的纸牌在厂门口静坐;村民们在被强占的土地上失声痛哭;还有张特写,是厂房墙上用红漆写的“还我血汗钱”,字迹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却透着刺骨的绝望。
“这些都是假的!是合成的!”马副省长拍着桌子嘶吼,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眼里的疯狂,“林辰,你为了整垮我,竟然伪造证据,你对得起身上的制服吗?”
“我们能作证!”后排的村民们齐刷刷地站起来,有人举起皱巴巴的工资条,有人展开被撕毁的土地承包合同。青溪镇的王大爷被人搀扶着,颤巍巍地举起一张照片:“这是我儿子在厂里干活的样子,干了四个月,一分钱没拿到,还被他们打断了腿……”
老人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法庭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林辰看着那些高高举起的证据,突然觉得眼眶发烫——这些朴实的村民,平时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此刻却为了公道,挺直了佝偻的腰杆。
“反对无效。”法官的声音沉稳有力,他看向马副省长,“被告,请出示你的投资凭证,包括资金流向、工程进度报告、工人工资发放记录……”
马副省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律师还想辩解,却被法官打断:“如果拿不出证据,你的陈述将不被采纳。”
投影仪上开始播放陈曦提供的录音,马副省长和周志国的对话清晰地回荡在法庭里:“……那笔扶贫款直接转到马涛的账户,不用走公司账……”“……工人工资别给,反正他们也闹不出什么花样……”
每句话都像一记耳光,抽在马副省长脸上。他瘫坐在被告席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傲慢。
林辰关掉录音,目光转向陪审团:“各位,扶贫款是老百姓的救命钱,是他们的希望。而有些人,却把它当成了中饱私囊的工具,把贫困地区当成了敛财的猎场。今天站在这里的,不仅是我,还有青溪镇的乡亲们,有牺牲的陈阳警官,更有千千万万个期待公平正义的普通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力量,像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法官敲击法槌:“经过合议庭评议,现有证据链完整,形成闭环,足以证明被告人马某某、周某某挪用扶贫款、非法侵占土地等罪名成立。被告人马某某当庭翻供缺乏事实依据,予以驳回。”
法槌落下的“咚”声,像给这场闹剧画上了句号。马副省长面如死灰,被法警架着往外走时,突然挣脱开,朝着旁听席嘶吼:“马文涛!你这个畜生!是你把我拉下水的!”
没人理会他的疯言疯语,法警很快就把他拖了出去。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周志国突然像疯了一样撞开椅子,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不是我!都不是我干的!”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脸上的疤因为激动而扭曲变形,“主谋是马文涛!是马副省长的侄子马文涛!是他提议挪用扶贫款的,是他让人打残王大爷的儿子,是他……”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法警死死按住他,拖向羁押室。但那句“马文涛才是主谋”,却像颗炸弹,在法庭里炸开了锅。
林辰的心头猛地一震——马文涛,那个看似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竟然才是幕后黑手?他想起陈阳拍到的照片,马文涛和周志国在会所密谈,当时只当他是马副省长的跑腿,现在看来,事情远比想象的复杂。
旁听席上的记者们炸开了锅,相机的闪光灯此起彼伏,把林辰的影子照得忽明忽暗。他看向陈曦,女孩站在角落里,眼里满是震惊,手里的帆布包被攥得变了形。
法官宣布庭审暂停,将择日宣判。林辰走出审判庭时,阳光正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村民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语气里有愤怒,有疑惑,更多的是松了口气的释然。
“林市长,马文涛真的是主谋?”老周的媳妇抱着孩子,眼里满是担忧,“那小子在镇上横行霸道,没人敢惹……”
林辰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望向远处的天空。云卷云舒,像极了陈阳总爱拍的风景照。“不管是谁,只要犯了法,就一定跑不了。”他的声音坚定有力,“陈阳没做完的事,我们接着做。”
口袋里的U盘硌着掌心,像是在提醒他——这场战斗还没结束。马文涛这条漏网之鱼,才是最后的硬仗。
一阵风吹过,法庭外的玉兰花落了几片,洁白的花瓣打着旋儿飘下来,落在林辰的肩膀上。他想起陈阳说过,玉兰花的花期虽短,却开得轰轰烈烈。就像那些为了公道挺身而出的人,哪怕只有一瞬间的绽放,也足以照亮黑暗。
远处传来警笛声,大概是去抓捕马文涛的。林辰握紧拳头,转身往检察院走去——他要去整理新的证据,为了青溪镇的乡亲,为了牺牲的陈阳,也为了这片土地应有的清澈。
路还很长,但他知道,只要往前走,就一定能看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