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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老兵的甲与少年的问

第三百六十九章 老兵的甲与少年的问

洛阳的秋,风里带着桂花香。

陈祗提着一坛酒,走到邙山脚下的破庙里。庙门早就塌了,佛像的半边脸被熏得漆黑,却依旧瞪着眼睛,像是在看这乱世的荒唐。角落里,一个老兵正坐在草堆上,擦拭着一副破旧的甲胄。

老兵叫王二,是当年跟着刘备从涿县出来的老卒,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在洛阳城外靠给人打零工过活。陈祗认识他,是因为去年在邙山迁董允的坟时,见他对着蒋琬的空碑磕了三个头,额头渗出血来。

“王老哥,喝两口?”陈祗把酒坛递过去。

王二抬头,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接过酒坛猛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流进花白的胡子里:“陈大人,您又来瞅那些碑?”

“嗯。”陈祗在他身边坐下,看着那副甲胄。甲片上的漆早就掉光了,露出底下的铜色,有些地方还凹着坑,像是被长矛戳过。

“这甲,跟着我快三十年了。”王二用袖子擦着甲片,动作轻柔得像在哄孩子,“建安十三年,长坂坡那会儿,赵云将军单骑救主,我就在旁边掩护。这胸口的坑,就是那会儿被曹兵的箭簇砸的,差点把心给捅出来。”

他笑了笑,指着眼罩:“这只眼,是定军山丢的。夏侯渊那老小子的兵射箭忒准,我替黄老将军挡了一箭,醒来就啥也看不见了。”

陈祗没说话,只是听着。他知道这些故事,在诸葛丞相的《后出师表》里,在蒋琬的奏疏里,可从一个老兵嘴里说出来,带着酒气和血腥味,格外扎心。

“那会儿苦啊,”王二又喝了口酒,声音开始发飘,“吃的是野菜,穿的是单衣,可没人说过‘降’字。为啥?因为刘将军说,要让天下人都过上好日子;因为诸葛丞相说,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我们信他们,信得跟信老天爷似的。”

他的手忽然停了,摸着甲胄上的破洞,眼圈红了:“可现在……刘将军的牌位被扔了,诸葛丞相的祠堂被烧了,我们用命换来的‘汉’字,成了洛阳城里的笑话。陈大人,您说,我们当年流血,到底值不值?”

陈祗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闷得喘不过气。他想起刘禅在宴会上说“此间乐,不思蜀”,想起黄皓拿着蜀汉旧臣的名单向司马昭邀功,想起谯周在朝堂上劝降时的振振有词——他们把老兵的血,当成了可以随意丢弃的脏水。

“值。”陈祗的声音很哑,却很坚定,“因为你们守住了‘忠’字,守住了心里的光。就算没人记得,那光也亮过。”

王二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陈大人会说话。可光有啥用?成都的城门,还不是自己人开的?”

这时,庙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少年探进头来,约莫十三四岁,背着一捆柴,眼睛又大又亮,像藏着星星。

“王爷爷,我来给您送饼了。”少年把柴放下,从怀里掏出两个麦饼,递过来,“我娘说,您昨天帮我们家修屋顶,这点心您得收下。”

王二接过麦饼,塞给陈祗一个:“这是老秦家的小子,叫秦朗,他爹是绵竹战死的兵。”

秦朗的眼睛落在王二的甲胄上,好奇地问:“王爷爷,这是汉军的甲吗?我爹说,他当年也穿这样的甲,在绵竹杀了三个魏兵呢。”

王二的脸色柔和下来:“是啊,你爹是好样的。跟你说,当年诸葛丞相的兵,穿的甲都带着股气,那是……”

“别跟他说这些!”一个妇人的声音从庙外传来,秦朗的娘拎着篮子走进来,脸上带着急色,“朗儿,跟你说过多少次,别提什么汉军魏兵的,小心被官差听见,抓去坐牢!”

她瞪了王二一眼,语气里带着怨怼:“王大叔,不是我说你,都什么时候了,还跟孩子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蜀汉都亡了,提这些有啥用?平平安安活着不好吗?”

王二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把甲胄往怀里一抱:“活着?像刘禅那样当安乐公,还是像黄皓那样当狗?我告诉你,我王二就算饿死,也忘不了自己是汉军的兵!”

“你……”妇人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拉着秦朗就往外走,“朗儿,走,跟娘回家,别听这老糊涂瞎说!”

秦朗被拉着,回头看着王二怀里的甲胄,小声问:“娘,我爹是不是英雄?”

妇人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拽着他往前走:“什么英雄不英雄的,人死了,啥都没了。”

庙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把少年的目光和妇人的叹息都关在了外面。

王二把脸埋在甲胄里,肩膀一抽一抽的。陈祗看见,有浑浊的泪从他瞎了的眼眶里流出来,滴在甲片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你看,”王二哽咽着,“连烈士的儿子,都不能说爹是英雄了。我们的血,真白流了……”

陈祗拿起酒坛,猛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疼。他忽然明白,蜀国灭亡最彻底的,不是城池,不是宗庙,是人心——当英雄被耻笑,当忠诚被遗忘,当“活着”成了唯一的信仰,这个曾经用“兴复汉室”点燃无数人热血的国家,才算真的死了。

就像王二的甲胄,它能挡住箭簇,却挡不住岁月的磨蚀,挡不住后人的遗忘。

傍晚时,陈祗要回洛阳城。王二把那副甲胄塞进他怀里,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恳求:“陈大人,您是读书人,识文断字。这甲,您替我收着,别让它烂在破庙里。说不定……说不定哪天,有孩子问起‘汉’字咋写,您能指着它说,当年有群傻子,为这字拼过命。”

陈祗接过甲胄,沉甸甸的,像接过了无数老兵的魂。他点点头,没说话,转身走进了暮色里。

路上,他遇见秦朗蹲在路边,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走近了才看清,少年画的是一面旗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个“汉”字,旁边还画着个小人,举着矛,像在冲锋。

“秦朗,你娘不是不让你提这些吗?”陈祗问。

秦朗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爹托梦给我了,他说,这字不能忘。”

陈祗的心猛地一颤。他蹲下来,指着地上的“汉”字,轻声道:“这个字,念‘汉’,是我们的根。”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用树枝把那个字描得更清楚了。

夕阳的光落在地上的字上,像给它镀了层金边。陈祗看着那字,忽然觉得,王二说得对,有些光,就算被乌云遮住,也总会在某个少年的心里,重新亮起来。

蜀国的灭亡,从来不是因为敌人太强,是因为太多人在中途放下了手里的矛,忘记了心里的字。可只要还有一个孩子记得“汉”字怎么写,记得有人为它拼过命,这场灭亡,就不算彻底的终结。

就像此刻,老兵的甲胄在怀里发烫,少年的树枝在地上刻痕,而那些被遗忘的忠魂,仿佛都在暮色里,轻轻说了声“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