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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论蜀国灭亡的根本原因 > 第370章 旧案上的尘与新梦里的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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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旧案上的尘与新梦里的旗

成都的雨,总带着股霉味。

谯周推开丞相府的大门时,蛛网粘了满袖。庭院里的梧桐长得比房檐还高,落叶堆了半尺厚,踩上去“沙沙”响,像谁在暗处磨牙。正堂的案几上蒙着层灰,伸手一抹,能画出清晰的印子——那是诸葛丞相当年批阅奏折的地方,据说他去世那天,案上还摊着《后出师表》的草稿。

“谯大人,您来这破地方干啥?”身后的小吏捂着鼻子,一脸嫌恶,“司马昭大人让您来清点蜀汉旧档,您直接让下头人办了就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谯周没回头,只是用袖子擦着案几上的灰。他来成都三个月了,以“故蜀旧臣”的身份,协助魏军整理蜀汉的文书档案。司马昭说了,这是“优待”,可他知道,自己不过是把当年劝降的事,再做一次收尾。

案几的抽屉里,藏着一卷泛黄的竹简。谯周抽出来,吹了吹上面的尘,赫然是建兴六年,诸葛丞相第一次北伐前,给后主的奏疏。字里行间满是“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的决绝,看得他指尖发冷。

“大人,这破竹简有啥看头?”小吏凑过来,“要我说,蜀汉的官儿就是死脑筋,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打打杀杀,最后还不是亡了?”

谯周的手猛地一抖,竹简差点掉在地上。他想起建兴十二年,五丈原的消息传到成都,满朝文武都在哭,只有他在想“丞相死了,北伐该停了”。那时他觉得自己是清醒的,是为了百姓好,可此刻摸着这卷竹简,却像摸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你不懂。”谯周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小吏撇撇嘴,转身去翻别的箱子:“是是是,大人懂。当年您一篇《仇国论》,劝得刘禅降了魏,这才保了成都百姓不受兵戈之苦,是大功一件。”

“大功一件?”谯周喃喃自语,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听。

他想起那个倒在城门口的老卒,想起绵竹战死的诸葛瞻,想起沓中被雪埋了的姜维。他们的血,难道就是为了让他换来“大功一件”的名声?

档案室的角落里,堆着一堆被虫蛀的木牍,都是当年蜀汉士兵的家书。谯周蹲下来,随便捡起一片,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阿爹,儿在陇西打了胜仗,丞相说,再打几年,就能回成都了。您等着,儿给您带洛阳的花布……”

后面的字被虫蛀了,只剩下几个模糊的墨点,像未干的泪痕。

他又捡起一片,是个母亲写给儿子的:“吾儿,家里的稻子收了,够吃三年。你在前线安心打仗,别惦记家。娘信诸葛丞相,信大汉能赢……”

谯周的手开始抖。这些信,他当年整理户籍时见过,那时只觉得是“愚忠”,是“不知变通”。可现在才明白,支撑这些人在苦寒之地拼杀的,不是什么“天命”,是“回家”的念想,是“大汉能赢”的信念。

而他,亲手掐灭了这个信念。

“大人,找到了!”小吏举着一卷竹简跑过来,“这是黄皓当年贪赃的账册,还有谯大人您……您劝陛下降魏的奏疏底稿。”

谯周接过奏疏底稿,看着上面自己的字迹,“因余之国,势不能敌肇建,降则保民,战则玉石俱焚”,字字都像在骂他自己。他忽然想起司马昭在洛阳宴会上说的话:“谯周劝降,看似保民,实则是为保自己的名声。若真为百姓,为何不劝刘禅整兵拒守?”

那时他还辩解“天命难违”,此刻却连辩解的力气都没了。

雨停时,谯周走出丞相府。街对面,几个魏兵正把一面“魏”字旗,插在原来挂“汉”字旗的旗杆上。有个穿粗布衣裳的妇人路过,抱着孩子,指着那旗骂:“就是这破旗,让我男人死在了绵竹……”

魏兵听见了,一脚把妇人踹倒在地:“瞎嚷嚷什么!再敢骂,把你孩子扔江里去!”

妇人抱着孩子哭,周围的百姓敢怒不敢言。谯周站在路边,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当年说的“保百姓”,原来只是保他们活着,却保不住他们的尊严,保不住他们骂一句的权利。

回到住处,谯周把自己关在屋里。案上摆着那卷诸葛丞相的奏疏,和他自己的降表底稿。烛火摇曳,两个不同的字迹在光影里重叠,像一场无声的较量。

夜深时,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建兴十三年,朝堂上,蒋琬正拿着姜维的捷报,请求陛下增兵。他站出来,想说“小国不可与大国争”,却看见诸葛丞相从屏风后走出来,手里拿着那卷《出师表》,问他:“允南,你说的‘天命’,比得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他想回答,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梦醒时,天已亮了。谯周看着案上的奏疏,忽然抓起笔,在降表底稿上重重划了个叉。墨迹晕开,像一滴迟来的血。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锦官城。那里曾有过刘备的雄姿,诸葛亮的灯火,姜维的铁骑。他们都曾相信,汉祚可以延续,中兴并非妄言。

而他,成了那个最清醒的“糊涂人”。

蜀国灭亡的根本原因,从来不是“魏强蜀弱”,不是“天命归魏”,是当有人在前线用命搏杀时,有人在后方用“理智”和“天命”做刀子,一点点割掉了支撑这个国家的信念。

就像此刻,旧案上的尘被风吹起,新梦里的旗却再也飘不起来。谯周看着窗棂上漏下的阳光,忽然明白,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连梦都救不了。

他拿起那卷诸葛丞相的奏疏,走到火盆前,却迟迟没扔进去。火光映着他苍老的脸,像在灼烧着什么。最终,他把奏书小心地卷好,藏进了箱底——或许,总得有人记得,这里曾有过不肯认输的人,有过不肯熄灭的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