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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那一声蕴含着雷霆之怒的“够了”,如同九天寒冰,瞬间冻结了麟德殿内所有的喧嚣与丑态。争吵双方,无论是气焰嚣张的武三思,还是愤懑难平的李煊,亦或是那些卷入其中的宗室子弟与武氏新贵,皆如同被扼住喉咙,骇然跪伏于地,冷汗涔涔,再不敢多发一言。

殿内死寂,落针可闻。唯有御座上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每一个参与闹事者的头顶,带着帝王的审视与不容置疑的威压。

“好,很好。”武则天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众人心上,“岁除佳节,万邦来朝,朕设宴与尔等同乐,尔等便是这般‘同乐’的?在金殿之上,如同市井泼皮般相互辱骂,咆哮御前,将我武周颜面置于何地?!”

她目光先落在武三思身上:“梁王,你身为宗亲,位高权重,不知约束族人,反带头滋事,口出狂言,蔑视宗室,该当何罪?”

武三思浑身一颤,以头抢地:“臣……臣酒后失德,御前失仪,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她又看向跪在地上,犹自不服却更多是恐惧的李煊:“韩王世子,年少气盛,情有可原。然,御前喧哗,指责大臣,亦属大不敬!韩王教子无方,难辞其咎!”

李元嘉连忙叩首:“臣教子无方,恳请陛下责罚!”

武则天冷哼一声,不再看他们,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带着决断:“今日参与喧哗、失仪者,无论宗室、勋贵、官员,一律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一月!梁王武三思,削食邑三百户!韩王李元嘉,罚俸一年,其子李煊,禁足王府半年,无诏不得出!”

这惩罚,看似不重,未动筋骨,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极为深远。罚俸禁足是表象,更重要的是借此机会,武则天顺势颁布了后续旨意:

“鉴于此番教训,朕深感京中部分卫戍职责不清,宗室管理亦有疏漏。即日起,原由梁王兼领的右骁卫大将军之职,由左鹰扬卫将军李多祚接任!宗正寺增设丞、簿各一员,专司协理宗室子弟教化、约束之事,由朕亲自指派!”

这两道旨意,如同精准的手术刀,一刀削去了武三思掌握的部分关键军权,另一刀则加强了对所有宗室(尤其是李唐旧部)的监管力度。这正是她与秦赢密谋中,“外示裂隙”后,借机收回权力、平衡局面的重要一步!

武三思脸色瞬间惨白,失去部分军权如同断他一臂,但他此刻不敢有丝毫异议,只能叩首领罪。李元嘉等旧部心中也是一凛,知道这是陛下借题发挥,加强控制,却也无可奈何。

“宫宴至此,索然无味。散了吧!”武则天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起身离座,在宫人簇拥下离开了麟德殿。

一场本该喜庆祥和的岁除宫宴,就以这样一场闹剧和随之而来的权力调整仓促收场。参与者们心怀鬼胎,惴惴不安地散去,神都的新年气氛,也因此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就在宫宴风波后的第三日,神都洛阳南市附近一所废弃民宅的枯井中,发现了一具男尸。经辨认,赫然正是当日在麟德殿内,那个“不慎”拂落韩王玉珏、挑起事端的精明宦官!

尸体被发现时,已有些许腐烂,经仵作查验,系被人以利刃从背后刺入心脏,一击毙命,随后抛尸井中。死亡时间,大致就在宫宴当晚或次日凌晨。他随身并无多少财物,现场也未留下太多搏斗痕迹,显然凶手行事干净利落。

消息传入宫中,武则天闻报,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便再无下文,既未下令严查,也未表现出过多惊讶。

上官婉儿心中明了,这宦官不过是某些人手中用来搅浑水的棋子,用完之后,自然要被灭口,以防追查。而陛下对此事的冷淡态度,更说明她或许早已料到,甚至……这灭口本身,可能就在她与那位的算计之内,目的就是彻底切断这条可能引向幕后黑手的线索,同时也以此警告那些躲在暗处操纵之人。

宦官的尸体,如同一个无声的警示,沉入了神都的阴影之中。宫宴的闹剧看似平息,权力也进行了微调,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较量远未结束。隐藏在最深处的敌人,行事愈发狠辣诡秘,而这具突然出现的尸体,无疑给本就迷雾重重的神都局势,又增添了几分血腥与未知。年关的喜庆,早已被权力的冷酷与阴谋的黑暗冲刷得荡然无存。

秦赢府邸,书房。

窗外是神都年关时节稀薄的阳光,却难以穿透府邸内那份刻意营造的沉寂与冷清。府门依旧紧闭,金吾卫的身影在门外投下肃穆的阴影。

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书房,将一枚小巧的铜管恭敬地置于书案一角,旋即又如鬼魅般消失。

秦赢的目光并未从手中的书卷上移开,那是他命人寻来的《商君书》。他伸出两根手指,拈起铜管,指尖微一用力,火漆碎裂,露出内里薄如蝉翼的绢报。

玄鸦的密报,以最简洁冰冷的老秦密语,将岁除宫宴上那场闹剧的始末、武则天的处置、权力的微调,乃至那名挑事宦官几日后的尸体现状,悉数呈上。最后附言:“首尾已清,线索暂断。”

秦赢的目光快速扫过绢报上的文字,当看到“宦官尸现枯井”时,他眼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仿佛看到的只是“今日天气晴”之类的寻常汇报。

他轻轻颔首,算是认可了玄鸦“处理干净”的汇报。随即,指尖那承载着宫宴风云与一条人命的绢报,便被随意地凑近了桌角的烛火。

橘红色的火苗舔舐上来,迅速将绢帛吞噬,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小撮微不足道的灰烬,散落在鎏金铜制烛台的底座旁。

整个过程,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手中那卷《商君书》,仿佛方才处理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琐事。

“立木取信,刑赏分明……”他低声吟诵着书中的句子,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武曌此番,借题发挥,收权立威,倒也算得了些许法家之妙用。虽格局稍显促狭,然于当下,亦算应对得当。”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那场搅动了神都风云的宫宴闹剧,也不在意那个被利用后又遭灭口的宦官生死。在他眼中,这些都不过是棋盘上必然会被清扫掉的、无足轻重的棋子,是达成最终目的过程中可以牺牲的代价。

他的心思,更多地沉浸在那本来自千年之前的典籍之中,思索着其中蕴含的、关于如何强化国家机器、凝聚国力、驾驭臣民的冰冷智慧。与这些跨越时空的帝王术相比,神都近日的波澜,似乎都显得渺小而短暂。

“只是,藏于幕后的执棋之手,又会如何应对此番清洗与警告?”秦赢的目光依旧落在书卷上,心中却已开始推演下一步的棋局。他知道,对手绝不会因一次挫败而收手,只会变得更加谨慎,更加隐蔽。

他合上《商君书》,将其轻轻放回案头。书房内重归寂静,唯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神都年关的、与他无关的喧嚣,衬托着府邸内这片刻意营造的、如同暴风雨眼般的宁静。

他在等待,等待下一个破绽的出现,等待那条最深藏的毒蛇,再次露出它的獠牙。而在那之前,他只需继续扮演好“待参罪臣”的角色,冷眼旁观这出由他参与导演的、名为“武周内斗”的大戏。